陳月香如今整個人都沒了精氣神。
    大兒子成了殘廢，大兒媳早產，生下來還是一個帶把的……卻就那麽沒了……
    她都不知道見了大兒子，要怎麽說。
    原本他今天應該去城裏，替季長庚回來上工掙工分，自己去照顧大兒子。
    但因為這一場事故，她心虛，都沒敢去城裏。
    這會兒聽了沈梅芳的安慰，才總算是有了幾分精神。
    沈梅芳說得對，她不能倒下。
    就算元慶成了殘廢，她陳月香另外還有兩個兒子。
    她兒子生的多，女兒又聰明，以前在村裏誰不羨慕她？
    她要是就這樣倒下了，豈不是如了徐桂芬的意？好讓她來笑話自己？
    她感激地看向沈梅芳，“還好有你這個好姐妹在，你說得對，我不能就這樣倒下，這才多大點事，我陳月香的好日子還在後頭呢！”
    想著沈梅芳家發生的事，她頗有幾分惺惺相惜，“你家也真是不容易。”
    沈梅芳像做賊一般左右看了看，壓低聲音道：“月香啊！
    你說我們兩家是不是闖了啥倒黴鬼，不然怎麽這麽巧，接連遇見倒黴事？”
    陳月香也覺得自己倒黴。
    她不過是輕輕推搡了大兒媳一把，怎麽就摔到地上，早產了？
    還有她家元慶兄弟幾個，兄弟幾個打小就聰明能幹，怎麽會這麽趕巧，兄弟三個都一下子出了事？
    沈梅芳觀著她的神色，繼續道：“依我看，把兩個孩子的婚事提前，趕著明兒，就把兩個孩子的婚事辦了，好好衝一衝黴氣。
    等黴運走了，我們兩家絕對跑火。若不然啊，你那個大嫂現在還不知道怎麽奚落你。”
    陳月香和徐桂芬比了半輩子，一直覺得徐桂芬處處比不過自己，哪裏忍得了徐桂芬強過自己，以後來奚落自己？
    她道：“要不是我，季家香火都斷了，她敢來我麵前狗叫。”
    沈梅芳歪了歪嘴道：“你今天在屋頭沒去上工，還不曉得吧！
    她生的那黑心丫頭到處顯擺自己有多能，現在上山找槍去了。
    現在生產隊的幾個幹部都把她捧上天了，正四處借桌子板凳，操持她家明天的喜酒呢！”
    陳月香冷笑，“她能找得回來？她以為她回回都有好運氣？這個時候還往山上跑，被狼吃了才好呢！”
    “架不住生產隊那些傻子，要相信她！”沈梅芳一副倒胃口的樣子，“我們不說她，先把兩個孩子的婚事辦了，衝一衝這黴運，你說如何？”
    陳月香有點猶豫。
    她和沈梅芳兩個關係好，顧家條件又好，顧弘文還是廠裏工人，是村裏個個都想嫁的香餑餑。
    以前把閨女嫁顧家去，她是自然願意的。
    但現在顧家被火燒了，錢票糧食……所有家當都燒沒了。
    閨女嫁過去，顧家能拿得出什麽來？
    元慶躺在醫院裏頭，欠了那麽多錢，之後還不知要花多少錢治病。
    她本是打算悔了顧家那門親，給婷婷找一個願意出高彩禮的人家換一筆大錢，填填家裏的窟窿，給兒子治病的。
    沈梅芳和陳月香多年好姐妹，見她沒有立即答應，心裏大概能猜到她什麽想法。
    她心中惱怒得不行。
    以前顧家好的時候，她可是覥著臉來自己麵前說了不少她家閨女的好話，想要促成這門婚事。
    現在顧家才出了事，她就想反悔！她以為她有多看得上她那閨女？
    就她那閨女，哪裏配得上她家弘文？她兒子就應該找一個城裏姑娘。
    要不是現在家裏著火，房子被燒了……
    她強壓下心中的惱怒，故意歎了口氣道：“我家弘文在要不了多久就要轉正了，以後就是廠裏的正式工了。
    其實現在為了衝黴運，就匆忙結婚，是有些委屈我家弘文了。”
    陳月香想著顧弘文廠裏的工作，猶豫再三，到底還是沒有拒絕。
    若是顧弘文成了正式工，說不定可以拉自己兒子一把！隻是想著顧家的情況，她猶疑道：“你家現在的房子沒了，這小兩口結婚後住哪裏？”
    沈梅芳道：“這不要緊，明天先讓小兩口去城裏把證扯了，先衝衝黴運。
    再過幾天弘文就要關工資了，到時候拿了錢，先簡單把房子修一修。
    等弘文成了正式工，工資還要高。修房子能是什麽難事。”
    想著顧弘文的工作，陳月香心中再沒了猶豫。
    不過話裏話外都要表示自己現在體貼顧家的難處，沒有要聘禮，以後顧弘文要多幫兩個兒子才行。
    沈梅芳還指望著兩人結婚後，季家暫時幫他們度過難關，自是滿口答應了下來。
    至於以後幫不幫季家那幾個窩囊廢，還不是他們說了算。
    陳月香卻不知沈梅芳心裏的想法，打起精神和沈梅芳一同去找劉稻成開了證明。
    開完證明，陳月香又故作擔憂地問起了季棠棠，“這都去山上多久了？怎麽還沒回來？天都黑了，山裏又看不清，她能找到槍？”
    劉稻成聽她這語氣就不高興：“找不到也不要緊，槍又不是她弄掉的，不需要她負責。
    她就是心善，擔心生產隊因為槍的事被公社責罰，所以我們去找她幫忙，才一口答應了下來。要是換上那自私的，肯定早就找各種理由推脫了。”
    陳月香臉色訕訕，總覺得他是在內涵她。
    她尷尬解釋，“我沒別的意思，我就是擔心她一個丫頭，去山上危險，怕出了什麽事。”
    劉稻成心裏也有幾分擔憂，但想著季棠棠在山裏的表現，又道：“棠棠那孩子不是無的放失的人，她敢接下這差事上山，肯定是有萬全的把握。”
    沈梅芳忍不住癟嘴，“劉隊長，你未免也太看得起她了。
    真以為會使兩杆槍，就天下無敵了？那可是雲霧山，再說了，晚上那山頭黑黢黢的，她又不是貓眼睛，她能找到槍？”
    她鼻子出氣，心想等明天的喜事變成喪事才好呢！
    人死了，徐桂芬不跟他鬧？季長明能就這樣算了？
    他這個生產隊長還能當下去？
    到時候他倒要看看，他還能不能這麽洋洋得意地誇獎季棠棠。
    正這般想著，就聽見遠處傳來了一陣哄鬧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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