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月歎了口氣，抬眸看童戰神色懨懨，臉上也是疲憊盡顯，也關懷道：
    “童戰，尹天雪的身體還是不見起色嗎？
    看你滿臉愁容，胡茬都出來了。
    這一麵憂心愛人，一麵憂心大哥，想必你心裏隻會比我更難受。”
    童戰眼神疲倦，原本明亮的眼睛也顯得格外的黯淡無光，轉過頭看著眼前的青山綠水不讓涼月看到他又泛紅的眼睛，沉重的道：
    “天雪雖然被救回來了一條命，可身體已經變得異常虛弱。
    她時常會驚悸噩夢，囈語不斷，身體冷冰冰的，不像先前那般會出汗，短短時日人就消瘦了下去，性情也變得與從前不一樣了。
    每日除了有喝不完的藥，就是被強行輸入真氣續命，看的出來她很痛苦，我都不知道這樣強求到底對不對？”
    童戰周身充滿了絕望的氣息，聲音雖然努力讓它顯得平靜，可裏麵的輕顫卻還是暴露了他的脆弱和不知所措。
    他隻要想到天雪自從清醒過後知曉了尹仲被打下了地獄岩，自覺報仇已完成了大半。
    自己的身體又變的虛弱不堪，難以調養後就有些自暴自棄，想要用命來贖自己對天仇犯下的罪孽。
    已經明確的告訴過他，他們已經沒有了長相廝守的可能。
    想著讓他長痛不如短痛，要早一點結束這種痛苦的生活。
    童戰看著尹天雪含淚祈求他放棄救她，甚至這兩日已經到了拒絕喝藥，拒絕吃東西，拒絕配合惡語相向的地步。
    這樣的天雪讓他陌生，也讓他痛惜。
    可偏偏心事無人可訴，壓的他喘不過氣來，剛剛聽了涼月的溫聲軟語，自己的脆弱便顯露無疑。
    涼月雖然不知其中內情，但珠兒跟她提過尹天雪的身體。
    再結合童戰這樣的傷心欲絕，大體也能猜到尹天雪是個什麽想法。
    雖然心裏很滿意尹天雪的識相，有求死之心，但到底人還沒死，人設不能丟。
    “童戰，你們連生死都沒有怕過，區區痛苦又算得了什麽呢？總歸都活著不是嗎？
    隻要活著就有機會，活著就有希望，你要相信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涼月的安慰仿佛為他注入了一針強心劑，他努力扯了個笑出來。
    “大嫂說的對，總歸我們都還活著，把話說出來得大嫂寬宥真的舒服多了。
    我們去看看大哥吧，如果大哥醒了，我也就輕鬆多了。”
    涼月點點頭，扶著在聽了童戰的話不知道就在想什麽的珠兒跟著童戰就往回走。
    剛到房間門口，就已經聽到了裏麵有人在說話。
    “小姑娘你就放心吧，這醒了啊，就沒事了，童博啊他好著呢。”
    隱修拍著胸脯對著龍婆打著包票，童博盤膝坐在床上正揚著笑容衝龍婆點頭，表示他真的沒事了。
    涼月和童戰對視一眼，目露驚喜，抬腳就往裏跑。
    “童大哥醒了～”
    “大哥～”
    二人驚喜的聲音自門口傳來，話落就已然繞過了屏風來到內室。
    涼月駐足含著淚水定定的看著揚著笑臉的童博。
    童博看到了涼月，噙著笑就跳下了床，拍了拍來到床邊的童戰的肩膀繞過了他，一把將涼月抱在了懷中。
    旁若無人般的唇峰親吻著涼月的發頂，語氣裏是說不出的愛戀與溫柔。
    “雲兒，我一定讓你擔心壞了吧？你好不好？有沒有受傷？孩子好不好？有沒有折騰你？”
    童博的問詢沒有等到涼月開口，就被他勒緊了身體，自問自答起來。
    “瞧我，一定是睡糊塗了。
    娘說這些日子你未曾睡過一個安穩覺，你一定很不好。
    你不好，孩子自然也要折騰你。
    是我不好，我肯定讓你們擔驚受怕了。”
    涼月感受到他的在意，含笑抬起手撫摸著童博英挺的俊臉，語氣輕輕柔柔，
    “傻瓜，有你那麽拚命保護我，我怎麽會不好呢？
    現在你醒了，我呢也隻會更好，每天都開心還來不及。”
    童博聞言激動的拉著涼月的手輕啄兩下，惹的一旁的隱修半捂著眼嘖嘖不已。
    “嘖嘖……哎呀呀……我說童博肉麻死人了，你們小年輕一點也不注意影響，我們可還沒有回避呢！
    走～走～走～，咱們走，讓這小兩口啊先說說話，咱們出去等。”
    童博聞言也沒有在意隱修的調侃，他們是名正言順的夫妻，親近點兒怎麽了？
    反而大大方方的攬著涼月的腰身，看著隱修推了推童戰，然後一手拉著珠兒一手拉著龍婆跟著含笑的童戰往外走。
    等人都離開，童博笑著搖了搖頭，扶著涼月到床邊坐下。
    指腹輕輕觸摸著她眼底的青黑，心疼的扶她躺下。
    “雲兒一定是累壞了，眼下都泛著青色，閉上眼睛好好睡一覺吧。
    等睡醒了，我帶你逛一逛水月洞天，接受幾位長老和族人們的祝福好不好？”
    涼月輕輕點頭，她本就困乏的厲害，見他醒了，總算不用再顧忌別人的眼光，可以心無旁騖的好好睡一會兒了。
    “我確實乏的很兒，肚子裏多了個小東西，每天總感覺睡不醒，那我就睡一小會兒，你一會兒記得叫醒我。”
    涼月看他笑著點頭，這才從善如流的閉上了眼睛。
    不過一會兒，涼月的呼吸便規律起來，已然是睡著了。
    童博在涼月的額頭落下一吻，溫柔撫摸了一下她的小腹，這才為涼月蓋了蓋被子，起身出門。
    門外，親人笑鬧著正表達著對童博清醒過來的開心。
    童博反手關上房門，輕笑著搖頭。
    “娘，珠兒，隱修，童戰，這些日子真是辛苦你們了。”
    龍婆隻是激動的拉著他的手，一個勁兒的笑著搖頭。
    隱修倒是不客氣，白眉輕揚。
    “你知道就行了，醒了我也不用來回兩下跑了，你都不知道，最近啊，我的老胳膊老腿的都瘦了一大圈了。”
    珠兒一張巴掌大的小臉展露笑容，衝童博笑了笑點點頭，之後小覷了一眼緩緩收斂了笑容的童戰，拉過了隱修。
    “好了壞老頭兒，少說兩句吧，一會兒我給你燉山藥鱔魚湯補一補可好？”
    隱修眼神一亮，連忙點頭，這些日子為了給尹天雪補身體，大多數是珠兒和龍婆親自下廚熬湯，珠兒的手藝那真是好的沒話數，可把他也給吃美了。
    笑嗬嗬的被珠兒拉走，沒有一絲的不情願
    “好，這鱔魚湯最滋補不過了，專治這五勞衰弱，諸虛百損。
    要是能再多加二兩炙龜板，茯苓和枸杞，對了，再加一小份的虎骨，酒水各半，燜煮軟爛去骨，還能健脾養胃，長肌肉，強筋骨，增力氣。”
    “哎呀，要加這麽多，是熬湯還是熬藥嘛……”
    珠兒和隱修的聲音漸漸遠去，童博收回視線落向弟弟明顯疲倦的臉，也意識到了什麽。
    “童戰，天雪呢？天雪的怎麽樣了？
    有隱修照料，是不是好多了？”
    童戰握緊了拳頭，搖了搖頭，眼眶瞬間就紅了。
    龍婆的臉色也不複剛才的喜悅與激動。
    童博見狀還有什麽不明白的，有些黯然。
    “果然，還是出事了嗎？那我先去看看她。”
    童博抬腳就往客院而去，龍婆和童戰都默默跟了上去。
    童戰帶路來到尹天雪的房間，敲了敲門，聲音裏帶著幾分小心翼翼。
    “天雪，那個大哥醒了，來看看你，我們進來了。”
    童戰推開門，三人進了裏間。
    就見尹天雪蒙著麵紗，費力的背靠在軟枕上，青絲垂落，眼窩深陷，可偏偏眼神卻晶亮的看著童博的臉。
    “童博，你終於醒了……”
    尹天雪說了這句話就有些有氣無力的喘息了一陣。
    童博有些不敢相信，昔日那個武功卓越，理智溫柔的尹天雪怎麽就變成了這副虛弱不堪的模樣。
    “童戰，天雪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失血過多慢慢補回來就是，怎麽看上去還這般嚴重？
    隱修呢？他會不會治啊？”
    童博疑惑的問詢自己的弟弟，童戰心痛的看了眼尹天雪。
    隻見尹天雪看到他看過來的眼神，瞥過頭去，一副不願見到他的模樣。
    “你走，你還來幹什麽？不是說過了嗎，不要讓我見到你，走啊～”
    尹天雪隔著麵紗顫抖的摸著自己蠟黃的臉，青絲覆麵擋住了那道令她灼熱痛惜的眼神。
    她現在變的這樣憔悴，這副模樣怎麽能讓童戰看到？
    她自私的想著，與其活著讓自己因病慢慢枯萎，容顏失去顏色，還不如現在就死去。
    最起碼，活在童戰記憶裏的尹天雪永遠是鮮活的，是靚麗的。
    童戰如何能接受尹天雪一味兒的趕他走，他痛苦的看著她，聲音都在顫抖。
    “天雪，你想什麽我都知道。
    可大嫂說的對，隻要人活著就有希望。
    不要攆我走，不要再這樣折磨自己，折磨我了好不好？”
    尹天雪緊咬著唇，口腔布滿了鐵鏽味兒依舊死死撐著不讓自己發出聲音。
    就怕自己一心軟，讓自己的堅持毀於一旦。
    龍婆歎息一聲，她自是了解天雪的，伸手拉著淚流滿麵的童戰。
    “走吧，童戰，讓天雪好好想一想，她會想明白的。”
    童戰身若遊魂般的被龍婆拉出了房間。
    堅持了許久的尹天雪等人出去，再也堅持不住側著臉摸著臉頰的手。
    手臂有氣無力的耷拉了下來，頭也跟著轉了過來，露出了那雙通紅又悲痛雙眼。
    童博見狀，坐在床邊替她整理了一下軟枕，讓她靠的更舒服些，之後摸上尹天雪的脈搏。
    尹天雪無聲的落淚，費力的抬起胳膊抓住了童博正給她把脈的手腕。
    “童博，不要白費力氣了，我治不好了。
    我求你一件事……，一定要替我……殺了尹仲……答應我！”
    童博視線落向那雙祈求又倔強的眸子，感受到手腕上那冰涼的手掌，喉嚨一時有些幹澀，平複了一下心神才點頭答應。
    “好，天雪，我答應你。
    不過，你也要堅持住，想想童戰，你忍心看他痛苦嗎？
    想想天奇，他也隻有你一個親人了。
    相信一定會好起來的，好不好？”
    尹天雪沒有回答他，隻是嘴角微動，氣若遊絲的道：
    “童博，謝謝你，我累了……想休息一會兒……”
    之後便閉上幹澀的眼睛，任由眼淚從眼角滑落，隱入了鬢角。
    童博歎息一聲，替她將手臂放進被子裏，這才沉重的轉身出門。
    門口的台階上，童戰紅著眼抬頭看著天上的雲卷雲舒。
    他怎麽都想不明白，為什麽他和天雪之間總是有那麽多的坎坷與磨難。
    每一次幾乎都在他們看到有光明的未來的時候，上天給予沉痛的一擊。
    童博拍了拍他的肩膀，坐在他身邊。
    “童戰，她累了，已經睡下了。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天雪的身體為什麽會衰敗的這麽厲害？”
    童戰搖了搖頭，聲音有些空洞。
    “可能是連上天都在捉弄我和天雪。
    天雪失血過多，舊傷又添新傷，引發了身體一係列的問題，讓她的髒腑都呈現了不同程度的受損。
    隱修說，髒腑受損，新血不生，被奪去的血補不回來，惡性循環，如今也不過是在熬日子罷了。”
    童博聽著童戰的話，心下一片沉重，眼神裏也充滿了愧疚，認為是自己沒有替童戰照顧好尹天雪。
    “童戰，是大哥不好，沒有照顧好她。
    如果我能早一點發現她受傷後越來越虛弱，是因吸附在她身上的血蛭所致，或許天雪就不會變成這樣了。”
    童戰搖頭，吸了口長氣肅然道：
    “大哥，這不關你的事，你不必自責。
    隱修說血蛭這種東西對鮮血異常敏感，天雪受了傷吐了血。
    我們誰也不知道水月洞天外的那片水域裏麵會有這種東西，隻能說天命如此。”
    童博沉默著沒有說話，他想的是出了事，總要有人擔起責任來。
    他不忍心童戰一個人默默承受苦楚，卻無從怨憤。
    哪怕，童戰能怪罪他一點兒，讓他心裏能好過一些那也值當。
    可童博忘了，他在意童戰的感受，童戰也同樣的在意他。
    與其責任推來阻去，根本無解，還不如怨天命如此安排。
    畢竟，他們水月洞天的人自天地初開之時便信奉天命，甚至是可以說是依賴天命的指引。
    童博看著童戰那分外篤定不關他的事的眼神，突然理解了童戰的想法，他抿唇一笑，拳頭捶落在他的胸口。
    “放心吧童戰，隻要天雪還有一線生機，我們都不會放棄。”
    童戰重重的點頭，心情在不知不覺間竟也鬆快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