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周正報上來的征求意見函回執後，市局政治部主任李清明拿著文件，腳步略顯遲疑地來到了局長王長江的辦公室門口。
    李清明站在王長江的辦公室門口，臉上掛著幾分躊躇的神情，許陽與王局的關係，李清明自然也是清楚的，隻見他深吸了一口氣，才抬手敲了門。
    在李清明拿到這份文件的時候，就已經查看過裏麵的內容了，他也明白了許陽的決心就是想要留在基層幹事，隻是在李清明看來，關於許陽不光是在蓉城新區分局出名，作為蓉城市局政治處的主任，對於許陽他私下也是有過了解的。
    許陽從警到現在不過短短幾年的時間，與他同齡的警員，許陽現在的地位毫無疑問是已經走在了百分之九十九的警員的前麵。
    從一開始知道許陽掛職回到蓉城以後，李清明在這段時間裏已經無數次聽到許陽的名字，對於其他行業來講，可能年少成名是一件值得自豪的事情，可問題的關鍵是許陽他是一名警察。
    名滿天下這樣的事情對許陽來講，絕對不算是好事。
    “進。”王長江低沉的聲音傳來。
    李清明推門進去，王長江在出聲讓李清明進入辦公室以後，隻見他正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後批閱文件，頭也沒抬。辦公室裏隻有鋼筆劃過紙張的沙沙聲，以及牆上掛鍾秒針走動的細微聲響。
    “王局，”李清明輕步上前，將許陽簽署了個人意見的文件放在辦公桌一角，“新區分局刑偵的許陽關於去省廳交流任職意向的回複，分局那邊剛剛報上來了。”
    “嗯。”王長江依舊沒有抬頭，隻是淡淡地應了一聲，手中的筆並未停頓。
    李清明站在原地，等待著進一步的指示。
    按照規定，這種涉及一個區縣刑偵一把手的幹部交流意向，尤其是本人明確表示不願調動的情況下，局長或許會詢問幾句具體情況，或者直接指示政治處按程序上報省廳並附上分局和本人意見。
    更何況李清明也不是傻子，許陽的家裏和王長江是舊識這一點，不論是從市局還是分局，都是知道的。
    然而，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王長江始終沒有說話，也沒有去看那份文件。他隻是專注地處理著麵前的公文，仿佛那份關乎一位重要刑偵支隊長的征求意見函並不存在。
    或者說是王長江不是沒看到，而是選擇性的忽視了這份文件。
    辦公室裏的空氣仿佛漸漸凝固了。李清明隻感覺自己的後背有些發緊。他偷偷抬眼覷了覷王局長，王長江麵色平靜，無波無瀾，甚至看不出任何情緒，但那種山嶽般沉穩而壓抑的氣場，卻無聲地彌漫開來。
    李偉是多年的老政工了，嗅覺敏銳。他猛然意識到，王長江王局不可能不知道這份文件，甚至可能早就知曉了背後的關節。
    然而，從自己進來到現在，王局一句關於許陽、關於這份調函的話都沒問，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這種沉默，遠比直接的質詢更讓人心驚。這表示王局長對這件事的來龍去脈一清二楚，並且，其態度絕非樂見其成。他甚至不屑於通過詢問來表露任何傾向，這是一種更高級別、更隱晦的不悅。
    李清明的腦海裏飛快地轉著。他想起東坡市案的餘波，想起近期聽到的一些關於省廳和市委那邊某些人對許陽“過於激進”、“不懂變通”的微詞……這份看似正常的幹部交流，水恐怕深得很。
    王長江終於批完了手頭最後一份文件，合上文件夾，發出清脆的聲響。他這才緩緩抬起頭，目光平靜地掃過李清明，最終落在了那份征求意見函上，但也隻是一掃而過。
    “還有事？”王長江開口，聲音依舊平穩，聽不出任何情緒。
    “沒…沒事了，王局。”李偉連忙說道，“那…這份意見函，我們市局就按程序，連同分局意見，一並上報省廳政治部？”
    “按程序辦。”王長江言簡意賅，揮了揮手。
    “是，王局。”李清明如蒙大赦，應了一聲，幾乎是屏著呼吸，輕手輕腳地退出了局長辦公室。
    帶上門的那一刻，李清明這才感覺周遭那令人窒息的壓力稍稍緩解，他下意識地鬆了鬆警服襯衫上的領帶，發現自己的掌心竟然有些濕冷。
    在自己待在辦公室的時候，王長江明明一句重話都沒說，甚至連相關的話題都沒碰，統共就惜字如金的說了幾個字，可他站在那裏，卻清晰地感受到了一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壓迫感。
    他幾乎可以斷定，這份“征求意見”，絕不會就此輕易結束。
    王局的沉默，不是默許，而是風暴來臨前的靜謐。市委書記通過省廳遞出的這把“軟刀子”，恐怕是碰上了硬釘子。
    辦公室內，王長江在李清明離開後，身體向後靠在椅背上，目光銳利如鷹，投向窗外蓉城陰沉下來的天空。他拿起那份征求意見函，看著許陽那熟悉又倔強的筆跡——“服從組織安排，我請求繼續留在基層實戰崗位工作”。
    他嘴角微微牽動了一下，似是欣慰，又似是冷峭。
    “老首長的外孫，也是你能隨便挪動的？”他低聲自語道，聲音裏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護犢與威嚴，“想把我手下磨得最鋒利的刀收進鞘裏？那也得問一問我這握刀的人，同不同意！”
    隻見王長江在自言自語說完這一番話以後，立馬拿出手機，走在窗戶邊撥通了一個電話。
    窗外的烏雲愈發濃重，一場新的風雨，正在體製內的高層悄然匯聚。而風暴眼，正是那位隻想留在基層破案的刑偵支隊長，許陽。
    此時和周正在辦公室裏結束聊天的許陽，正一臉嚴肅的表情坐在會議室內給分局刑偵支隊的眾人開始分析和討論，分局遇到的經濟類的案件應該怎麽處理的問題。
    對於蓉城市局發生的這一切，許陽自然是不知道的。
    隻是按照許陽的性格，恐怕就算是知道自己明天就要離開分局，那他也會站好自己的最後一班崗。
    因為許陽一直信奉的人生信條就是，明天和意外，你永遠不知道哪一個先來，我們能夠做的就是把握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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