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修能如今還是個腿腳不利索的病人，顧苒樂心裏頭一直放心不下。
    到了夜裏，她輕手輕腳起床，打算去看看他。
    她才剛從臥室裏探出頭，一抬頭，就跟斜對麵站在她爺爺臥室門口的那個人撞了個正著，四目相對。
    祖孫倆就這麽大眼瞪小眼地對視了好一會兒，顧九板著一張臉，語氣裏帶著點質問：“大半夜的不睡覺，你這是要去哪兒？”
    顧苒樂咧了咧嘴，擠出一個笑容來，“我口渴了，想下樓去喝點水。”
    “你床頭櫃上那杯子裏不是有水嗎？”顧九指了指她的房間。
    “啊？是嗎？我給忘了，嗬嗬。”
    顧苒樂笑得那叫一個不自然。
    她家老頭兒可瞧不上黎修能，她這會兒下樓去看他，那簡直就是火上澆油。
    “爺，你這是要去幹啥呀？”她趕緊把話題岔開，引到了顧九身上。
    “我下樓去喝點水。”顧九說完，就率先下了樓。
    走了兩步，他又停下來，回頭交代了一句，“喝了水就趕緊睡覺，不許熬夜！”
    “我真沒熬夜，就是渴醒了。”顧苒樂連忙解釋，然後灰溜溜地轉身回了屋。
    她拿起桌上的恒溫壺，給自己倒了杯水，咕咚咕咚地一飲而盡。
    這怎麽就這麽巧呢？
    她心裏嘀咕著，正好出門就跟老頭兒碰上了。
    她重新躺回床上，耳朵卻豎得高高的，仔細聽著外麵的動靜。
    可是，等了好久好久，老頭兒都沒回來。
    喝個水需要這麽久嗎？
    顧苒樂心裏頭突然“咯噔”一下，不會是出什麽事兒了吧？
    她越想越覺得不對勁，猛地翻身下床，打算再下樓去看看。
    人還在樓梯上呢，顧苒樂就扯著嗓子朝廚房喊了一聲：“老頭兒？”
    廚房裏頭黑咕隆咚的，燈都沒開。
    她三步並作兩步，飛快地跑到廚房，啪地一下打開燈，眼睛滴溜溜地轉了一圈，連個人影都沒見著。
    “老頭兒？”她又扯著嗓子喊了一聲。
    這時候，有聲音從樓上慢悠悠地傳了下來，“大晚上的不睡覺，你瞎喊什麽呢？”
    “你……”顧苒樂仰起頭，看著樓上的人影，“你什麽時候回房間的？”
    顧九沒好氣地說：“我喝杯水就回去了，你下樓幹啥去了？”
    顧苒樂被問得一時語塞，“我……”
    她哼了一聲，嘴硬道：“我都沒聽到你回房間的聲音，我還以為你這水是現從地上抽上來，然後殺菌過濾，再現燒開的呢，要這麽久！”
    顧九被她這話氣得翻了個白眼，“趕緊上樓睡覺去！”
    “我……我去看看他。”顧苒樂嘟囔著，反正都下樓了，去看一眼也耽誤不了多長時間。
    她解釋道：“他第一次住咱家，腿腳還不方便，我去看一眼，免得他出點什麽意外，到時候麻煩。”
    說完，也不等顧九反對，她撒開腿就往客房跑。
    客房的門縫裏透出一絲燈光。
    顧苒樂皺了皺眉頭，心裏嘀咕著，這麽晚了他還沒睡嗎？
    她輕輕推開門，就看見黎修能靠在床頭，一看見她進來，立刻咧開嘴，露出兩排整齊的大白牙。
    “寶，你也來看我啦，我就知道你不放心我一個人。”黎修能笑得那叫一個燦爛。
    顧苒樂耳朵尖，一下子就捕捉到他話語裏的重點，“也？剛才老頭兒來過了？”
    黎修能點了點頭，“嗯，你爺說怕我摔死了，我家裏人來找事。”
    “……”
    顧苒樂一陣無語，這老頭兒還真是嘴硬。
    明明跟他一樣擔心黎修能，嘴上卻死活不承認，還說自己去喝水。
    不過，這是不是說明，老頭兒正在慢慢接受黎修能呢？
    顧苒樂心裏頭一陣竊喜。
    這可真是個好兆頭啊！
    “那你沒摔著吧？”顧苒樂關切地問。
    黎修能搖了搖頭，“就是那會兒想去衛生間。”
    顧苒樂一聽，二話不說，直接上前把他身上的薄毯一掀，一個公主抱就把人給抱了起來，大步流星地朝著衛生間走去。
    黎修能一臉幸福地靠在她懷裏，就在顧苒樂快要把他放在馬桶上的時候，他趕緊開口：“寶，我剛才已經來過衛生間了。”
    “那你怎麽不早說？”
    顧苒樂差點沒直接把人扔到馬桶上，讓他自生自滅。
    黎修能緊緊抱著她的脖子，“你也沒問我呀。”
    顧苒樂沒好氣地把他扔到床上，隨便扯了扯被子給他蓋上，然後關了燈就離開了。
    早上，顧苒樂沒像往常一早就起來，七點多了還沒下樓。
    顧九上樓來叫她吃飯，她這才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嘟囔著：“頭疼……”
    顧九伸手一摸她的額頭，燙得嚇人！
    “怎麽又燒起來了？”
    顧九的眉頭瞬間擰成了“川”字，滿臉擔憂。
    “渴……”
    顧苒樂隻覺得喉嚨像冒了火一樣，難受得不行。
    顧九趕緊倒了杯溫水，把她扶起來，把水杯送到她嘴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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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一口氣就把水喝光了，還嚷嚷著還要喝。
    顧九又給她倒了一杯，看著她咕咚咕咚地喝下去。
    一連喝了三杯，顧苒樂這才覺得喉嚨舒服了一些。
    她靠在床頭，有氣無力地說：“爺，我難受……”
    顧九滿眼心疼地看著她，輕聲說道：“藥熬好了，我給你端來。”
    她無力地靠在床頭，因為發燒，眼睛紅得像兔子一樣。
    “爺，我這發燒反複，會不會砸了你行醫幾十年的招牌啊？”
    顧九瞪了她一眼，沒好氣地說：“你還有心思跟我開玩笑，看來也不是很難受！”
    他起身下樓，不一會兒端著黑乎乎的湯藥回來。
    “來，喝了。”顧九把藥遞到她嘴邊。
    顧苒樂乖乖地聽話，一仰頭，把藥一飲而盡。
    那藥苦得她眉頭瞬間皺成了一團，下意識地伸手要糖吃。
    她小時候身體不好，藥湯子那是天天都得喝。
    不過每次喝完，她爺都會給她一顆糖，甜甜的糖一入口，所有的苦味就都不算啥了。
    顧九從兜裏摸出一顆糖，放在她手心，“你再躺一會兒，等會兒我叫你吃飯。”
    “好。”顧苒樂應了一聲，剝開糖紙，把糖放入口中。
    這糖是她爺親手做的，用的都是些中藥材，一入口就帶著草藥濃鬱的味道，但甜滋滋的。
    顧苒樂含著糖靠在床頭，兩秒鍾後，“嘎嘣嘎嘣”就把糖嚼碎了咽下。
    吃糖含著慢慢融化雖然能甜得久一些，但那樣吃著不過癮，她就喜歡嘎嘣嘎嘣嚼著吃。
    “爺，還有沒？再給我一顆唄。”她眼巴巴地看著顧九。
    顧九端著藥碗站起身，毫不留情地拒絕：“沒了。”
    “小氣！”顧苒樂嘟囔了一句。
    吃完糖，顧苒樂平躺下，迷迷糊糊又睡了過去。
    這一覺她睡得很不踏實，似醒非醒間，她感覺自己身處一個特別大的房間裏。
    房間裏除了她之外，空蕩蕩的，啥都沒有。
    她扯著嗓子叫喊，卻沒有人回應她。
    她走啊走，可怎麽也走不到盡頭，就好像這個房間根本沒有邊際一樣。
    她向來膽子大，可這會兒卻頭一次感覺到了一種恐懼感。
    那是一種窒息的、壓抑的、孤單的恐懼，緊緊地包裹著她。
    她心裏頭慌慌的，腳步也不自覺地加快了。
    可不管她怎麽走，周圍的環境都沒有一絲變化，還是那空蕩蕩的房間。
    她想找個出口，想找個能讓她逃離這恐懼的地方，可就是找不到。
    那種無助的感覺越來越強烈，她甚至能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在加速，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
    突然，她聽到了一陣隱隱約約的聲音，像是有人在叫她。
    她猛地抬起頭，四處張望，卻什麽也沒看到。
    那聲音又消失了，周圍又恢複了一片死寂。
    她咬了咬牙，繼續往前走，心裏暗暗給自己打氣，告訴自己一定要找到出口。
    可走了好久好久，她還是被困在這個房間裏，那種恐懼感也越來越深……
    就在她快要絕望的時候，一陣熟悉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賜賜？賜賜？你醒醒……”
    她緩緩睜開眼睛，看到顧九正一臉擔憂地看著她。
    “爺……”
    她虛弱地叫了一聲，這才發現，原來剛剛隻是一場噩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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