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作客陳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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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裏,陳夫人看著兒子的臉繃得緊緊的,也顧不得去哄女兒,便問:“這幾天你總是把自己關在屋子裏,倒底發生什麽事了?”
母親,玉家的親事不成了,”陳博阻止了母親的問話,“這裏麵的事不是內宅的婦人能知道的,你隻管再幫我訂一門親事即可。”
陳夫人看了看兒子,千言萬語也隻有先壓下來,於是勸道:“其實玉家也不那麽合適,而且這次營州大捷之後,很多人都高看我們陳家一眼。就連王家,昨天我收到一封他們家的來信,說是原先和你議親的十二小姐年紀到了不好再等,現在家裏還有十四小姐也到了議親的時候,想來是後悔了暗示我們呢。”
母親,不管十四小姐還是十幾小姐都可以的,你看著辦吧。”陳博漫不經心地應著,轉身回了自己的院子。
陳夫人在後麵又叫住他道:“回去別忘了讓人將藥膏塗好,我瞧著近幾日你臉上的疤已經淺多了。”
陳博點頭走了,可是回去躺下後攔住要幫他塗藥的嬤嬤,“放下我自己弄吧。”卻把藥膏重新收好放在了枕下,心想,既然在這次戰爭中自己和枇杷都留下了一處疤,那麽就一起留下吧,就算做紀念好了。又想到玉枇杷說自己臉上的疤像一個十字時,不覺笑了,然後眼淚便無聲地淌了下來。
另一邊玉枇杷拿了一匣子金飾回去,家裏人問明原故倒也沒在意,特別是知道陳將軍確實給少年營每一個人都送了財物就更加釋然了。隻是楊夫人一打開匣子馬上從裏麵挑出一支金釵道:“這支不是我們家的。”
枇杷原來並沒有在意,但現在見了卻非常喜歡,“真好看,”接過來又細看看,更加愛不釋手了,“娘,過年給我戴吧。”
說你不懂吧,偏又會挑,這一支釵可不是普通的金釵,這拉絲累金的工藝早就失傳了,節度使府上也未必有幾支,現在給了你,可見陳將軍是真心感謝你的。”
枇杷第一次聽到拉絲累金的說法,但是她看著手中的金釵倒也明白過來,這支釵的釵頭上雖然沒有鑲什麽珠寶,但卻是用極細的金絲編成了幾朵栩栩如生的花朵,精巧可愛極了,也是因為如此才能引得一向對首飾不感興趣的自己對它情有獨鍾。
玉將軍和玉守義聽了楊夫人的話,也都好奇地湊過來看,皆歎道:“京城那裏的能工巧匠果然了不得,這麽軟的金子都能拉成這樣細長的絲,又編成這樣好看的花!一定會很貴吧?”
那是當然了,我們家的所有家當加起來也未必有這支釵值錢呢!”若是過去,楊夫人一定會將這支金釵仔細收起來留給枇杷成親時用,可經曆戰爭後她亦豁達起來,一麵說著一麵就將金釵拿過替枇杷插到了頭上,“喜歡就戴著吧,隻是小心別弄壞了。”
這一年營州的春節過得格外喜慶隆重,陳節度使府上更是張燈結彩,一片歡聲笑語。
玉枇杷穿了一身大紅緞子襦裙跟在母親的身後出門拜年,到了節度使府內宅花廳門前,就見衣飾華貴、珠光寶氣的陳婉迎麵走了來熱情地招呼著楊夫人,“母親正在裏麵待客,夫人快請進。”
然後笑著問枇杷:“玉小姐,前些日子我們開了兩次社,都給你下了帖子,怎麽不見你賞臉?”
其實自從那年秋天起,枇杷就慢慢與陳婉等官家小姐們很少來往了,一則是她真的很忙,另一則是她越發地覺得與她們無話可談。所以細算起來自從那次抽了陳祿一頓鞭子後,她們又有大半年沒見麵了。
若說上次陳婉叫枇杷“胡女”時,枇杷心裏還是有些介意的話,現在她又長大了,更不把陳婉的想法放在心上。但是出於對節度使府的敬重,加上母親來前的叮嚀,枇杷亦笑著上前禮貌地說:“陳小姐,我實在是不擅長詩文,又兼家裏事情多才未能成行,給陳小姐賠個不是了。”
楊夫人雖然正與一眾官夫人打著招呼,但一直分出心裏關注著女兒,現在見女兒態度溫和,文雅謙讓,也就放了心,畢竟從小就仔細教導著,應付這些場麵倒還不錯。
陳婉與枇杷同齡,她自然也在成長,母親一早就告訴她接待各位小姐時,特別要注意玉枇杷,畢竟她的父親已經是副節度使,而她又與哥哥合力射殺了突厥左賢王,才使得營州解圍,對於這樣的人,府裏應該特別的用心。
於是陳婉將枇杷接了進來後,便如沐春風般地叫下人接了她的昭君帽和披風“花廳燒了地龍,熱得很。”一麵急忙打量著玉枇杷的衣著。
為了這次宴會,陳婉特別新做了一套繡牡丹花的衣裙,胸前的短襦上一朵碩大的牡丹花鮮豔奪目,下麵的裙子上也繡了一朵朵盛開的牡丹,頭上墜了紅寶石的步搖,襯得她華麗出眾。
營州城內不會有人在衣飾上能比過自己!
但是陳婉看到玉枇杷身上繡著幾隻翩翩起舞的白鶴的襦裙時,就已經不那麽自信了。幾隻白鶴展開雙翅,姿態那樣的高雅脫俗,更顯出玉枇杷高挑的身材,似乎比自己還要引人注目。
玉家明明沒有針線上的人,但是楊夫人卻實在手巧,她繡出的花樣又時常與別人不同,陳婉就是嫉恨也沒有辦法。她勉強笑著引玉枇杷上前給諸位夫人行禮,沒想到就在玉枇杷彎腰的時候,她頭上的一抹亮色驀地吸引住了陳婉的目光。
原來玉枇杷發間的那支金釵正是先前那隻哥哥不肯給自己的那支!
總算陳婉顧及今天是府裏新年的宴會,沒有當時大叫起來,而是依舊禮貌地將玉枇杷送到一群女孩中間,可就在枇杷還沒有坐下來的時候,還是低聲在她耳邊問:“這隻金釵怎麽會在你的的頭上?”
這是陳將軍,也就是你哥哥給我的。”枇杷微笑著說:“陳將軍還送給我三哥一塊玉佩,還有少年營的人,每個都得了好東西。”
陳婉本就是今天所有女孩的中心,而枇杷也非常得大家的關注,所以隻這會兒她們身邊已經有了不少人,有人聽到了,也將目光落到了玉枇杷的頭上,“這支釵子可真漂亮!”
這是怎麽做出來的,實在太奇妙了!”
玉枇杷坦然地摘下釵子向大家笑道:“我娘說這是會拉絲累金工藝的老師傅們做的,天寶年間已經失傳了。”
原來你還知道這隻金釵的貴重啊,”陳婉的目光中不覺得就帶了嫉恨,“那是我們府裏最好的一支金釵!”
枇杷雖然並不能分辯出陳婉眼睛中的嫉妒,但是她還是明顯感覺到了她的不快,便撥下釵子送到她麵前問:“你要是喜歡就還給你吧。”
我哥哥的東西竟然還要你給我?陳婉看著玉枇杷明麗的一張臉覺得自己被嘲笑了,她哼了一聲道:“誰稀罕呢?”
隻看了玉枇杷的裙子和金釵,再有她美麗的容貌,陳婉這兩天因被母親說教著對玉枇杷升起的好感又全部消失了,她就是沒法喜歡這個胡女!壓住心中想上前將玉枇杷頭上的金釵搶下來的衝動,陳婉握住自己的手心,理也不再理玉枇杷,轉過身去與其他小姐說笑了。
枇杷被晾在一旁,雖然略怔了一下,但她卻不會介意這些小事,重新將金釵插好,小心地拎起裙子估計著坐次找了個差不多的案幾前坐了下來。
自然有人看出不對來,忙笑著用話將場麵圓了過去“玉小姐,到我們這裏來,陳小姐還要忙首幫陳夫人待客呢。”
枇杷便與周圍的幾位小姐們閑聊幾句,心思卻被案上擺了幾樣精致的小吃吸引住了,帶著糖霜的柿餅、小巧的點心尤其讓她心動。於是她一麵說話,一麵優雅地輕輕拈起一個放在口中。雖然表麵看著不顯,但過了一會兒一張案子上的大半小吃都落入了她的肚子裏。
接下來就是正宴,幾十道的菜肴味道也都不錯,還有節度使府從範陽請來的百戲表演,枇杷倒是滿開心的。席間她還特別留神看了母親幾回,見她坐在陳夫人下手與大家一直在說話,在目光相遇時還給自己一個鼓勵的眼神就更放心了。
就在枇杷看到十幾個耍百戲的人疊成了一道人牆,又轟然倒地重新變成一個新的組合時,陳婉走到她的身邊坐了下來,笑著在她耳邊說:“你知道嗎?我哥哥訂親了。”
原本枇杷正看得有趣,並不想與人交談,就是有幾個小姐和她搭話也不過隨聲應付一下,但是陳婉既然提到陳將軍定親的事,她還是很關心的,便收回了目光也低聲道:“女家沒有在意他臉上傷疤吧?”
不知為什麽,陳將軍臉上的傷疤並沒有消減,枇杷曾在城裏遇到他幾次,每次都特別注意他臉上的疤,似乎更加顯眼了,於是她便擔心陳博說親時被人嫌棄,現在不假思索地問了出來。
這話在陳婉的耳中聽來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在內宅長大的陳婉隻通過這一支金釵已經敏銳地感覺出哥哥與玉枇杷在感情上一定有過糾葛,但在她看來,處於不利地位的肯定是玉枇杷,畢竟哥哥已經與家世出眾的太原王氏女訂親了。
所以她想用哥哥定親的消息來打擊玉枇杷,但是沒能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