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坊間傳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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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家送親走的德州北城門披紅掛彩,送親隊伍剛一走近,便放起震天響的鞭炮,路邊觀禮之人摩肩接踵。就在這樣的一片喜氣之中,王淳將送親的隊伍迎到了早已經準備好的一處宅院。
雖然隻是臨時居住,但卻做了十足的準備,各處陳設一看就是極用心的。玉進忠與楊夫人停在前麵,吩咐軍士們將枇杷的車轎送入後院,並嫁妝等物一一搬入。兩人趕緊簡單梳洗一番,隨了王淳到王府。
燕國主為了迎接玉家,在王府的正堂設下酒宴,國內高官顯貴皆來慶賀。而夫人在後堂也為女眷們準備了宴席,迎接節度使夫人。
王玉兩家的親事,雖然是家事,但其實亦是國事。王玉兩家自從當年隻帶幾千兵卒出京城北上抗擊突厥,到現在擁有幾州之地,正是他們一直唇齒相依,同進同退,方能成功建立了雄霸一方的燕。
燕國之內,若論賦稅丁口,自是以德州為最,但是若論武力,則無出營州玉家。兩家結親,更是能將燕國內的力量凝聚為一團,在三麵環敵的環境下保境安民,不斷壯大實力,鞏固政權。
玉進忠既是國主的親家,又是一國之柱石,為他接風的宴會所用禮儀極高,國主到府門前親迎,直接呼之為兄,不令行禮,把臂而行,進了正堂又邀他同坐一榻。還是玉進忠說什麽也不肯從命,勉強坐了下首方才罷了。
內院的情形卻有些微妙,夫人梅氏雖然麵帶笑容,又禮儀周到,但說話間卻帶了幾分疏離,又隱隱顯出些高人一籌的得意。
楊夫人見梅氏炫耀身份,知她成了國主夫人依舊不懂事,隻在心裏略略一笑,自不會與她計較,心裏卻盤算著如何告訴女兒行事,可是一想到女兒,心裏便又是一愁,可宴席之中,隻得放下心事與大家說笑周旋。
兩處宴罷,王淳親自送嶽父嶽母回去,進這了屋子,接了茶坐下說了一會兒話,便笑道:“嶽父,嶽母,能不能請枇杷出來,我們兩年多沒見了。”
玉進忠幹巴巴地笑了兩聲,“這時候見麵不大好吧。”
楊夫人也趕緊笑道:“按習俗,你們這時候不好見麵的。”
對,沒幾天你們就成親了,那時就能見麵了。”
王淳是在營州住過的,所以早知營州人並不在意這些繁文縟節,心裏越發覺得不對,放下茶杯,拱手行禮道:“嶽父嶽母,到底發生什麽事了?我總覺得你們像有心事一般呢?”
玉進忠扶起他說:“你隻管再等幾天成親就是了,別的事情就不要問了。”
王淳哪裏能不問,自從他接到玉家送親的隊伍就覺得有些不對,當時他喜不自勝,竟然沒有細想,但今天宴上他越發覺得嶽父有什麽事情瞞著自己,再回來看嶽母,顯然神色不寧,隻是強壓住而已,再一想送嫁人的一舉一動,心裏越發的擔憂,急切地道:“嶽父嶽母,我們已經是一家人了,有什麽事還不能對我說?”
見玉進忠和楊夫人相互看了著,卻皆沉默不言,愈發憂心,追問道:“可是枇杷有什麽事?”
玉進忠見也瞞不住了,便道:“枇杷現在還沒到呢。”
什麽!枇杷沒來!”王淳先是發現新娘子的大轎過於安靜,一路上竟然沒看到一個人來往,與枇杷的性情完全不合,後來發現楊夫人赴宴前也沒有如平時一般先關切女兒的起居,而是自己直接走了,才開始起了疑心的,但是他萬萬沒有想到枇杷竟然沒來,隻有三天他們就成親了,新娘子卻沒來!
她,她,她去哪了?”
看王淳急得頭上冒出了汗,說話也結巴了,楊夫人心疼極了,趕緊拉住他坐下,安慰道:“淳哥兒,你別急,枇杷這兩天一定回來的。”又瞪了一眼丈夫道:“我就不同意她這一次出去,你也不幫我攔著。”
玉進忠無奈地說:“我也不同意,可是誰能拗過她?再說原來也算好了在進德州之前回來,誰又想到她現在還沒回來?”
王淳哪裏能坐得住,這時又站了起來問:“枇杷去了哪裏?”
近些時候□□厥總有小規模的南下,又探聽到他們準備在送親時來襲盧龍,枇杷便想借此時機打一次突襲……”玉進忠隻得將實情說了,“早在我們送親出營州前,她就已經帶著數千鐵騎北上直奔□□厥的王帳,一擊得手後就會立即回來。”
按我們事先約定的,她回來後會在德州前追上送親隊伍,這樣就神不知鬼不覺的。”楊夫人又補充道:“我們不讓她去,她怎麽也不肯聽。”
王淳急問:“可有戰報送來?”
玉進忠答道:“沒有,估計枇杷回來一定會比送戰報的要快。”
這正是玉枇杷的主意,王淳毫不懷疑,但他真是就要氣死了,從沒聽過就要成親了,新娘子卻沒有送來?那他跟誰成親?一時間完全忘記了風度禮儀,在屋子來回踱著,一時想馬上北上接她,一時又想親事不能有誤,一時又想這事不能被別人知道……
枇杷走前還說過,如果她不能回來,就讓木朵替她拜堂,”楊夫人雖然一直在心裏暗罵枇杷,但是這個時候她總要把該說的話都說出來,“不管怎麽樣,木朵和她身形相似,倒時候再畫上濃妝,握著扇子遮麵,總能蒙混一二。”
王淳也明白,到時枇杷真不能及時趕回,也隻有如此了,又歎了一口氣,雖然把枇杷恨得牙癢癢的,但又擔心她的安全,“這次北上路線給養可都準備充足?是否有可靠的向導帶路?”
玉進忠道:“先前我們已經得了□□厥的密報,就連他們的王帳設在哪裏都一清二楚,準備是極充分的。而且枇杷此時堅持要去,也是因突厥人看到我們離開營州,必定放鬆警惕,亦不可能想到營州能派兵突襲,我覺得勝算頗大。而且當時我又與枇杷說明,隻一次襲擊,能中則罷,不中亦趕緊回兵,先到盧龍,點起烽火,營州自有人去接應。”
雖然聽著還算妥當,但是王淳的心卻哪裏能平靜下來?將能問的都問出來後,他先回了王府,又做了些安排,不管怎麽樣,都要保證這樁親事不會出作保問題。
第二天天還沒亮時,他就先開了城門出去,騎馬向北走了三十裏,並沒有見到人,隻得回府,家裏還有一攤子事情等他。
一轉眼就到了三月二十日吉日,吉時正是酉時初刻,快到中午時分,王淳顧不得家裏的客人,隻推有政務換了身服又悄悄出了城,但等了幾個時辰還是沒有接到人,便先回了玉家住的宅子,請嶽父嶽母做了安排,自己回府換了吉服,準備接親。
就在這時,一個小廝悄悄到了他身後,輕聲道:“北門來了五六騎飛馬進城,我看到了阿魯那、石三幾個,還有一人用昭君帽蒙著頭,應該就是小玉將軍。”
原來她終於回來了!
前一刻王淳還勉強咧著嘴漫不經心地坐著,現在突然就心花怒放,滿麵春風,走下來一路笑著與人招呼,如玉容顏煥發神采,驚得賓客們紛紛怔住了,“少主今日畢竟是要成親,實在不同尋常,真可謂適仙人!”
王淳笑著一一拱手作答,看著到了迎親的時候,騎上披紅的馬匹,一馬當先,向玉家住處趕去。
接親的路上要設很多關卡,王淳又是敲門,又是做詩、終於見到眾人簇擁著新娘走出來。雖然扇子擋著臉,但王淳還是一眼看出現在的新娘正是玉枇杷,立即輕輕地出了一口氣。
能娶到玉枇杷還真不容易!
王玉兩家身份高貴,婚禮也極盡繁複,就是平時一向冷靜自持的王淳也未免覺得有如夢中,直到被送到洞房,方才好些。
枇杷身上穿著大紅繡金鳳襦裙,手執一把龍鳳金扇,擋住了麵容,隻露出梳著高髻的頭,烏亮亮的發幾乎被首飾完全遮住了,正中是鑲紅寶石的丹鳳朝陽金冠,兩旁各一對金鳳步搖,垂下的紅寶石輕輕晃動著,另有數支珠釵玉簪穿插發間,華貴異常。
真是與平時完全不同的枇杷!
不過此時王淳心裏卻在想,她是怎麽來得及換了衣服,再把這些首飾都插戴好的?畢竟算起枇杷進德州的時間,恐怕隻有不到半個時辰收拾!
少主,該念卻扇詩了!”
王淳醒過神來,趕緊將先前做好的卻扇詩念了出來,一首剛剛讀完,枇杷已經放下扇子,向他一笑。
扇後的美人長長的眉,明亮的眼,高高的鼻梁,紅潤的唇,卻又與平時不完全一樣,看得出是經過細細的修飾,遮掉了她的嬌憨淘氣,顯出幾分溫婉動人。
新娘子可真漂亮!”大家紛紛讚道。
王淳也這樣覺得,今天的枇杷格外美麗高貴,但美麗高貴到極至竟然有些生疏,畢竟他們已經兩年多沒見過麵了。
要是先前能見一麵,他一定會告訴枇杷為了配得上她的高貴美麗要矜持些,不能這樣早地放下扇子。還沒聽說誰家新娘子一首詩就放下了扇子呢,王淳明明準備了十首詩!他不隻是要展現才華,還要讓枇杷從詩中聽出他的心意,似乎他一直沒有機會向她表露,但是枇杷就這樣一下子把扇子放了下來,還向自己笑了笑,倒讓他不知如何好了。
於是王淳便笑著回了過去,聽喜娘吩咐坐到她的身邊,同牢共食,同瓢共飲,又有將他們的頭發打開一縷結到一起,然後剪下壓在枕下。
王淳聽著眾人祝福之語,輕輕將手伸出去握枇杷,結果手下一滯,輕輕轉頭一看,原來枇杷不知什麽時候將自己的袖子放在了她的袖子下麵。
喜娘原來是把自己的袖子放在上麵的,坊間傳言,成親時誰的袖子壓在上麵,將來就是家裏占上風的那個,看來枇杷也曾聽過。不過,她調換時自己怎麽絲毫也沒感覺到?
王淳看著枇杷的妝扮後顯得分外精致的臉,卻覺得又看到了平時那個淘氣嬌憨的枇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