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佳兒佳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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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淳在床上從頭到尾地翻找,終於在床尾的一個角落找到了被揉成一團的喜帕,上麵幹幹淨淨——也是,他們根本就沒用。再於床上細看了一回,自是與自己平時獨臥不同,但卻也沒有要找的痕跡,怔了一怔。

    他雖然第一次經曆,但也懂得不應該是這樣的,隻不知哪裏出了問題,不過他是相信極枇杷的,立即將喜帕收到懷中,向門外道:“你們都回去吧,東西我自己收著就行了。”

    福嬤嬤便道:“夫人要看呢。”

    我房裏的事你們都不必管。”王淳應了一句,見枇杷已經洗浴過後穿好衣服走了出來,根本也不提,隻是笑道:“過來,我幫你擦頭發。”

    枇杷果真乖乖地過去坐了,烏油油的頭發垂了下來,王淳拿著布巾一點點地幫她抹幹。他還清楚地記得枇杷先前在突厥時頭發剪得隻剩下一尺多長,打成無數的小辮子,就像尋常的突厥女子。那時他將她的頭發都解開放下,想梳起來都很費力,現在又重新長了起來,長發已經及腰,帶著自然的彎曲,讓他愛惜不已。

    擦幹後直接將頭發挽成厚重的元寶髻,這是他新學的婦人發髻,從今天起枇杷就成了婦人,自己的媳婦。這樣想著心裏就充滿甜蜜,又仔細挑了幾樣貴重首飾幫她插戴好,從鏡中再看她兩眼神采奕奕,顯然早已經恢複了精神,便笑問:“昨天困成那樣兒,連句話也沒來得及說就睡了,可睡飽了?”

    枇杷原在鏡子中看王淳為自己挽發,低垂著雙目,輕抿著唇,心中暗歎他可真是俊美,又不由得想起了昨晚他躺在床上閉著眼睛一動不動的容貌,後來瘋狂得不能自持的模樣,再聽他這樣一問,臉倏地紅了,低頭道:“睡好了。”又趕緊打開粉盒往臉上撲。

    王淳按住她的手,“不必,脂粉倒汙了你的顏色。”說著一口香了上去。

    新婚的小夫妻免不了會有點小動作,但門外有人侯著,也不好太過,是以兩人起床後並沒有多久便到了正殿門前。

    福嬤嬤正守在殿前,見他們過來便道:“國主和夫人尚未起身,新媳婦就在廊下等一會兒。”又向王淳笑道:“少主,不如先進西屋讀一會兒書?”

    王淳看看枇杷,見她沒有一絲不快,隻微笑著站在廊下,心裏一片清明,枇杷是個大氣的女孩,胸襟氣度更勝男子,她根本不會在意這些細節,便笑道:“不如我們一起到西屋去等?”

    枇杷搖頭,“我就在廊下等著。”

    雖然到了春天,但早春的清晨還是帶著寒意的,王淳解開自己的披風要為枇杷披上,枇杷擺手,卻也解下披風道:“我每日早起都要練武,不如我們就在這裏練上一會兒,還能取暖。”

    正好,我平日起來也先練一會拳腳功夫的。”

    那我們就比一比?”枇杷說著,已經一拳招呼了過來。

    燕國國主已經穿好了外袍,正依在床頭向坐在梳妝台上的夫人道:“平日這時我們也起了,現在孩子們來行禮,你卻偏說沒起,豈不讓他們笑話。”

    我們是長輩,他們哪裏敢笑?”夫人對著鏡子仔細地梳妝,她已經過了四十歲,可看上去隻有三十許,依舊美貌過人。更兼她擅長理妝,精心地將歲月帶給她的一些淺淡痕跡掩住。用略有不快的語氣道:“玉家的丫頭性子太野,我特別把她關在門外,是為了壓壓她的野性。”

    這門親可是爹和娘活著的時候親自給淳哥兒定的,你可別再起什麽別的心思。”

    我就是想,你們父子哪一個肯?特別是淳哥兒,最是有了媳婦忘了娘!”

    淳哥兒哪裏會忘了你,他一向對你極孝敬的。”

    那我讓他把史家的三娘留在身邊他怎麽不肯?還不是怕媳婦不願意!”

    淳哥兒可不是怕媳婦不願意,原是爹和娘說過家裏不許納妾。”

    梅夫人見丈夫一直偏著兒子兒媳說話,便歎氣道:“我其實也不是非要他納妾,但你想想,玉家那丫頭,那樣的厲害,將來淳哥兒豈不會受她的氣?我既然舍得把娘家妹妹的親女兒放在他身邊,還不是為史家三娘再賢淑不過,總能好好照顧淳哥兒?”

    見丈夫不語,知他有些動搖了,便又道:“我是為誰?還不是為了淳哥兒好?且我們家子嗣一向單薄,留下史家三娘,還不是幫我們家開枝散葉?”

    國主向來是個沒主意的人,前些天兒子一勸,他便同意把史家姑娘送走了,現在夫人幾句話,他又動搖起來,但總歸還是能堅持,“我們王玉兩家的親事畢竟是最重要的,至於史家姑娘,以後再看吧。”見夫人梳妝已罷,正在飲茶,便又問:“總該將他們叫進來了吧。”

    再等一等,十六娘還沒過來呢?”

    國主便問:“今天我們家裏人行禮,十六娘也要來?她畢竟是嫁出去的姑娘,就算旁人家的人了。。”

    十六娘本來命就不好,現在帶著女兒奔回娘家,你們當爹和當兄弟的再不多關照她,玉家的丫頭到我家,再驕橫無禮,她可怎麽辦?”夫人道:“我特別告訴十六娘,讓她早上帶著女兒過來,到時候你可不許給女兒沒臉!”

    自己的女兒,國主豈不會心疼,此時無事,便與夫人商量道:“現在淳哥兒的親事也辦好了,曲七恰好也隨著梁國使臣來了,不如我們就讓十六娘和曲七和離,然後重新給她選一門差不多的親事嫁出去。”

    梅夫人雖然出身差了些,但是自嫁入王家,從來都自詡世家名門,未免又有些拘泥,“人皆常說‘夫有再娶之義,婦無再適之文。’十六娘若是和離再嫁了,豈不是令王家門楣無光?”

    道理是這樣的,國主又拿不定主意,便如平時一般推道:“那等我再與淳哥兒商量商量吧。”

    就在此時,王十六娘帶著女兒走了進來,也顧不上問安便道:“玉枇杷果真不大懂禮,竟與淳哥兒在院子裏打起拳了!”

    我就說她性子野,還是在當年我們從京城回來的路上,她就敢在眾人的麵前說我的不是。”梅夫人一直牢牢地記著此事,在心裏不知恨了多久,撇嘴道:“現在就要到堂前拜見了,竟還在外麵打拳,哪裏有新媳婦的樣子?竟是沒有把我們放在眼裏。”

    國主不由得也不快起來,“趕緊把他們叫進來吧!”見了兒子兒媳不免先問道:“你們怎麽也不在廓下侯著,反在門外打拳?”

    王淳笑道:“此時外麵寒冷,我們活動一下暖暖身子;再則生逢亂世,習武甚至比學文還要實用,我們正是要時時勤加練習才好;三則一早大好的時光,總不能白白浪費吧。”

    正是如此,我兒所言有理。”國主再看自己的兒子兒媳,都一身大紅,可能剛剛練拳的原因,麵色也極為鮮豔,站在一起真是如一對玉人一般,便點頭滿意地讚道:“果真是佳兒佳婦,為父今天高興極了!若是你的祖父祖母還活著,說不定會怎麽歡喜呢。”

    一時間又想起了父母,黯然傷神。

    王淳便笑道:“正是因為祖父祖母會歡喜,我們今天也要歡喜才是。”

    國主又點頭讚許,關切地問:“練了這麽久,可是累了?”

    王淳與枇杷皆笑道:“不累。”

    梅夫人看看丈夫,無奈地歎了一口氣,但她心再偏,也無法去反駁這話,且看到兒子額上有汗,亦是心疼,趕緊拿了帕子上去抹,又道:“出了汗可不能再吹風,小心著涼。”

    王淳由著娘幫自己擦汗,卻笑道:“還不是爹和娘關著門讓福嬤嬤攔住,我們才不好進來?”

    小輩已經起床練武了,長輩還在屋內未起,國主聽了果然覺得不好意思,便掩飾道:“我們早起了,隻是你娘在梳妝,才讓你們等了一會兒。”

    十六娘看看夫人,趕緊道:“淳哥兒,小輩兒等侯長輩還不是應該的。”

    王淳卻沒有理姐姐,隻笑道:“我們行禮吧。”說著請父母坐在高堂之上,與枇杷並立跪下,行了大禮,又早有人用托盤將茶碗送了上來,他們二人各自取了,端起奉上。

    國主接了茶輕輕呷了一口,唯一的兒子成親,對於父親來說也算是一樁大事,心懷舒暢,誌得意滿,點頭開口道:“從今以後,你們……”正要將先前準備好的一番大道理講出來,卻聽一旁“咣當”一聲,然後是夫人的尖叫,“啊!”

    原來王淳將茶奉給父親時,枇杷也到福嬤嬤送來的托盤中去接茶,卻沒有拿起來,比王淳慢上了一步,正在遲疑中,福嬤嬤便催道:“新婦敬茶!”

    枇杷便將茶水捧了起來,向上送去,偏到了夫人那裏,她隻是看著,又停了半晌才接過來,是以在國主已經開口時才端了茶。

    不過夫人才一接茶,便有如握了火炭一般,尖聲叫著,將茶碗扔了,那茶碗掉落下來,又正落在她的膝上,接著她又發出更大的尖叫聲。茶碗也掉到地上,發出清脆的碎裂聲。

    這一番變故,將堂上之人都驚得圍了過來,就見夫人哭叫著,灑在她膝上的水正冒著嫋嫋熱氣,她伸出的雙手也已經燙得紅了,掌心還起了兩個亮晶晶的水泡,站起來罵道:“玉枇杷!你要害我嗎!”

    十六娘跳到了枇杷麵前,也大聲指責道:“玉枇杷,你這是怎麽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