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青年的胸部ct片上，的確有斑片、結節和索條影。
    這算是肺結核的表現。
    但不夠典型！
    更明確的結核瘤，或者是陳舊的結核病灶、鈣化等，卻看不到。
    “等痰塗片培養。”
    胸部ct隻能作為初篩。
    而肺結核的金標準，是在痰液中發現結核分枝杆菌。
    不久後，病人痰培養的結果出來了。
    沒有找到抗酸杆菌。
    這時，檢驗科的穀醫生打電話來了，溫溫柔柔地道：“許醫生，這個病人雖然結核杆菌是陰性，但也不能排除……臨床上，結核病人中能找到結核杆菌的人也隻有百分之二十。”
    許秋沒有反駁。
    的確，大部分人的結核杆菌藏得很深，不會從支氣管排入痰液中，痰培養可能發現不了什麽。
    診斷到這裏，一般的醫生，可能已經選擇診斷性抗結核治療了。
    即——
    雖然沒有足夠的證據確認是肺結核，
    但為了保險起見，先給抗結核藥物治療。
    如果有效，診斷成立。
    否則，再考慮其他疾病。
    許秋並沒有這麽做。
    抗結核治療的療程，動輒以月，半年來計算，如果錯誤，那太延誤病情了。
    “現在病情依舊不明確。我建議再做一個支氣管鏡。”許秋道。
    男青年皺了下眉。
    他對三番五次的檢查有些不滿。
    但看到許秋旁邊有個漂亮的女醫生，他脖子一梗，點頭道：“小問題，治好我的病，多少錢都行。”
    病人離開後，許秋回頭看了陳巧一眼。
    想不到，實習生還有這種用途。
    陳巧還不明所以，歪了歪頭道：“老師，怎麽啦？”
    “沒事，下一個病人吧。”
    ……
    支氣管鏡，是一個比較嚇人的檢查項目。
    鏡子穿過病人的鼻腔，進入咽喉，拐進氣道，最後再深入肺部，直接獲取肺內的病變組織、分泌物等等。
    通過這個檢查，
    醫生也能直接找到藏在深處的結核杆菌。
    如果這個檢查依舊是陰性，那基本上可以排除肺結核了。
    不幸的是……
    這一次依舊沒有找到結核杆菌！
    病人急了。
    又咳嗽了幾聲，這次除了痰液，還有血……
    他臉色煞白道：“醫生，你到底行不行啊！
    不行的話，我飛去天都找專家檢查！”
    許秋不動聲色，心裏卻也覺得奇怪。
    病情發展得這麽快？
    不是肺炎，也不是肺結核，還能是什麽？
    病人也沒有心衰等表現啊。
    “之前的胸片呢？”
    陳巧趕緊找了出來。
    許秋接過，逆光仔細對比查看。
    突然間，他的瞳孔一縮。
    病人肺部的感染病灶很多。
    甚至可以用一塌糊塗來形容！
    但，就在右肺下葉，有一個很奇怪的現象——
    那裏的感染，竟然格外地整齊。
    就像是在地上隨便扔下一大把豆子。
    按理說，應該說雜亂無序。
    但，此刻，混亂的豆子中，卻有一些排成了一條長線。
    非常不起眼，但確實存在！
    “直線感染？”
    許秋腦子裏冒出一個想法。
    他看了眼對方手臂上的紋身，問道：“有沒有受過傷？”
    男青年一愣，臉上露出吃驚的神情，道：“你這都能看出來？”
    他說道：“有一次出去吃燒烤，喝多了，跟隔壁桌打了起來，那幾個逼崽子根本打不過我！”
    燒烤？
    竹簽！
    許秋心中已然有了答案，道：“去做一個胸部增強ct，再做個三維重建。有點貴，沒問題吧？”
    男青年輕蔑道：“檢查唄，不差錢！”
    等病人離開後，陳巧感慨道：“老師真厲害，讓檢查什麽就檢查什麽，病人一點意見都沒有！”
    許秋瞥了陳巧一眼。
    看來，這丫頭不知道，自己對男性的殺傷力有多大啊。
    ……
    臨近下班之前，病人第三次帶著檢查回來了。
    三維重建中，可以看到，病人的肺部，橫穿著一根細長的陰影！
    男青年嚇壞了，道：“醫生，這玩意兒是什麽！”
    許秋沒有回答，而是淡定地問道：“你咳嗽是從那一次打架之後開始的？”
    “好像是吧，我也沒什麽印象了。”
    “這東西，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應該是燒烤的竹簽。”
    男青年臉色頓時煞白，一驚一乍道：“好像……好像，當時真的有人拿竹簽到處捅！”
    許秋點點頭。
    這就對了。
    竹簽是木質的，在ct、增強ct上都很難顯影，根本找不到。
    若不是細菌附著在簽子上，繁衍出了一條直線型的“感染線”，恐怕病人的真實病因，隻能在屍檢上找到了。
    病人心驚膽戰，道：“醫生，怎麽可能是竹簽，這麽長一根簽子插進去，我怎麽可能不知道？”
    許秋解釋道：“內髒和皮膚不一樣。
    內髒的感覺纖維很少，對刺痛、切割等刺激非常不敏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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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反倒是牽拉、膨脹、冷熱、缺血等，很靈敏。”
    這也是為什麽——
    每次腹腔手術時，許秋要上手之前，他都會提醒一句“要探查了”。
    這是因為，手的溫度和牽拉，會導致胃腸道劇烈的反應，很有可能引起病人無意識嘔吐。
    導致窒息死亡。
    而這，需要讓麻醉醫師保持極高的警惕。
    許秋猜測道：“你當時應該醉得很厲害，因此沒有感覺到竹簽插入了肺部。
    後續打鬥過程中，竹簽完全沒入。
    等清醒時，隻剩下一個小洞。
    再加上內髒沒感覺，所以你都沒意識到自己體內多了一根竹簽。”
    男青年臉色一變再變，道：“現在該怎麽辦啊！”
    許秋道：“現在唯一的治療方案，就是開胸取出。
    如果不取出的話，炎症會一直存在。
    反反複複感染之後，可能發展為膿毒血症，進而引起右心衰竭。
    一旦到那一步，可就連手術的機會都沒有了。”
    “醫生，我要做手術，快救我！”
    男青年意識到嚴重性，立刻辦理了住院。
    ……
    病人收治當天，竹簽男的消息就傳遍了急診科。
    何海、王平等主任連連咋舌。
    何海道：“這麽刁鑽的病例，竟然當天就診斷出來了？”
    其他科室主任道：
    “之前也有個病人，情況和這個差不多，診斷性抗結核治療了三年，結果發現是肺裏麵卡了魚刺。
    也是查不出來。
    最後拖到了右心功能不全，手術也沒機會做了，隻能等死！”
    王平則越看越高興。
    許秋厲害，他這個未來導師，也倍有麵子啊！
    不過，
    當病人收治入院、進一步確診過後。
    一個問題，卻讓所有人都愁破了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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