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說，和光同塵。”
    孔蘭嗓音低沉。
    她補充完了後半句：
    “爭一時之名，固然有可能將專利權握在手裏，但因此你會失去人心，被所有人抵製。
    “但若是退一步，與他們站在同一陣線……往後，你就算是正式入門了。”
    說到此處，孔蘭臉色難看起來。
    院士也是人。
    而有人的地方就有肮髒的人性。
    即便已成院士，許秋也沒法幸免種種潛規則。
    隻不過欺壓下來的，是更高不可攀的人物。
    其中有學術帶頭人。
    有奠基者。
    甚至於，還有真正的學術巨擘！
    在外人眼裏，他們光鮮亮麗。
    被記錄在教科書上。
    抑或是出現在各種藍底白字的發布會裏，受盡崇敬。
    然而，展現在許秋麵前的，卻是張牙舞爪的一麵……甚至於有些麵目猙獰了。
    “原來，在利這一個字麵前，院士也會露出這種醜態。”
    此時，許秋倏然開口。
    塗煙煙等人心髒狂跳……
    也就許院士，敢給出評價一位位院士了！
    而對麵的孔蘭則沉默下來。
    良久，她突然笑道：“你總結得很到位。
    “先前的栗繼詢，你覺得隻是因為曾經貢獻不小，所以一次次給他機會？
    “事實上並非如此。
    “隻是因為，他倒了，就會有其他院士成為眾矢之的，會有其他人暴露在眾人麵前。
    “換言之，這栗繼詢不過是一塊擋箭牌。
    “隻要他不倒下，連犯下這些不堪入目罪行的他都沒事兒，其餘院士自然可以心安理得！
    “而如今，栗繼詢倒了，所以一些人開始焦慮了！”
    孔蘭仿佛隻是在陳述過往。
    透露了許多秘辛。
    但許秋卻聽出來了一些不同的意思。
    對方意有所指！
    栗繼詢倒在許秋手裏。
    而汪居廷……也要麵對許秋的征討！
    這在院士們看來，是一個極度危險的信號。
    這麽多年來，院士團體相安無事。
    各領域的大人物看似毫無瓜葛，實則背地裏卻為彼此兜底。
    畢竟這年頭，明麵上走關係已經不好辦了。
    很容易被挖出來，而後遭受反噬。
    但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他們完全可以換一種思路！
    譬如……
    這位院士在學術領域根深蒂固，那就扶持另一位院士的兒子女兒。
    而另一位院士則擁有大量的臨床資源，他則將這些臨床資源交給前者的兒女……
    如此操作一番，看上去一切都合情合理。
    而且這還隻是打個比方。
    事實上，真正運作起來，情況會更加複雜，內中的糾葛也會更多彎彎繞繞。
    就是知曉內情的人可能都無法梳理明白。
    很難從最上頭的院士，挖掘到最下麵的受益者。
    根本沒法把兩者聯係起來。
    這種情況下，外人就更不可能查明白了。
    一直以來，大家彼此相安無事。
    就這麽互相建立門閥世家，運營下來。
    而且，可以預見，往後這種層級也不可能打破！
    因為新晉的院士必然毫無根基。
    而他們，則可以讓這些新來的人站隊。
    但誰都未曾想到……
    這一次，來了一個真正的攪局者！
    許秋！
    他不遵守任何規矩。
    也不在乎其他院士的利誘。
    更無心站隊！
    為的，就是一顆赤子之心，為公理正義！
    今日是栗繼詢、汪居廷。
    明日或許就輪到了他們！
    在這種威脅之下，很多人即便是與汪居廷沒什麽關係，也不得不站在了後者那一邊！
    他們不在乎汪居廷的下場。
    隻是，不能讓許秋贏！
    “所以，才想要把我拖下水。”
    許秋分析了個明白透徹，隻覺得可笑。
    他此前就預料到了很多人會抱團。
    但沒想到，他們竟會如此大膽，妄圖將自己也收編進去！
    利誘不成功，現在改成了威脅！
    “孔蘭院士，麻煩你為我帶一句話。”
    許秋緩緩開口。
    孔蘭聽出了對方語氣中的鄭重。
    她也認真了幾分，側耳聆聽道：“許院士，你說。”
    許秋微微沉吟。
    氣沉丹田，隨後一字一頓開口：
    “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間正道是滄桑。”
    自然法則無情。
    任何東西，都無法阻擋事務不斷向前發展、繼往開來、迭代更新。
    換言之……
    所謂院士，不過是滾滾曆史之中的微沉。
    縱然是你們，也阻擋不了真相。
    一顆利欲熏染的黑心，蓋不住純粹的赤子之心！
    這則詞一出，孔蘭眸子倏地瞪大。
    轟！
    這一刻，仿佛有洪鍾大呂在她耳中炸響！
    如振聾發聵，她竟有種自慚形穢，恨不能奮然怒罵汪居廷等人的感覺！
    “好，好，好！”
    孔蘭情緒激動。
    她幾乎難以自製。
    從未想過，這則偉人的詞，竟然被用在當下，用在這種情況之下！
    這些高高在上的院士，可曾想過有一日，他們竟然是阻擋曆史發展規律的蛀蟲，竟然是該被淘汰的糟粕！
    此時，她內心說不出的亢奮。
    “這句話，我會幫你帶到！
    “另外……許醫生，這條道路上你不會孤獨，至少我會始終站在你這邊……
    “我無後代，更不在乎身後名，這把老骨頭，就豁出去與你守一個人間正道！”
    孔蘭大笑，暢快無比。
    她一直以來，都隻是欣賞許秋。
    同時，也帶著一絲對晚輩的敬佩。
    但僅限於技術層麵。
    後浪推前浪……能看到許秋這種年輕一代掌握著不可思議的技術，她內心自然是極為高興的。
    然而此刻，她的心情卻不隻是高興這麽簡單了。
    更像是……難以抑製的狂喜！
    就仿佛是耄耋暮年，垂垂老矣之際，眼睛一閉一睜，空氣中飄著飯菜的香味，廚房裏傳來母親嘮叨的聲音：
    “趕緊洗手吃飯！又在外麵野了一天，累成什麽樣了都，一回家就睡得不省人事……”
    驀然睜眼。
    自己肚子上有一層薄薄的毯子。
    原來那漫長的前半生，竟然隻是一場夢……夢醒之後，父母依舊在身邊，而自己還是那個無憂無慮的少年！
    此時，孔蘭的心情雖沒有如此誇張，但卻差不了太多！
    見到一位後輩，能不畏強權，不在乎前程，隻守一個人間正道，她隻覺得舍棄這條命也值得了！
    ……
    掛斷電話。
    孔蘭心情依舊難平！
    她不再耽擱，霍然起身，撥通了一個電話：
    “汪院士，許秋那邊已經給出回應了……召開會議吧，我當眾說明此事。”
    汪居廷一喜。
    主動召集開會？
    此事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