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房三兄妹的臉色都有些微妙。
    老太爺對長房的倚重和對王熙鳳的偏愛是大家心知肚明的。然而究竟偏愛到何種程度，他們直到今天才開始有了一點體會。
    王嘉鸞張口便是酸溜溜：“家廟的地契落在長房原也不錯。隻是大姐，你是早晚要嫁出去的人，怎麽給了你，卻沒給仁大哥哥呢？”
    “我哥哥吃喝嫖賭門門精通。”王熙鳳張口就來，絲毫不肯藏掖，“若給了他，明兒家廟能不能姓王都不保準！”
    又笑著對王義王禮兩兄弟道，“兩位堂哥可別吃心！明兒我臨死，二位誰家的小子出息，我便把這契傳給他！
    “你們放一萬個心，管保不會落到外姓人手裏去！”
    兩兄弟隻得笑著應了，又忙扯開話題。
    進了極樂寺，果然僧人們已經收拾下了四間淨室，給四兄妹一人一間。又早預備好了熱水，讓他們沐浴淨手。
    至於大殿之上的道場，也連夜準備了出來，隻等四位少爺小姐到場便揚鈴打鼓開啟。
    待到卯時三刻，吉時已到，極樂寺的誦經聲便遠遠地飄了開去。
    與此同時，孟姑姑的新消息也遞進了宮。
    宮裏的貴主兒們沒有一個是傻的。
    尚儀局發現王家姑娘竟然跟著堂兄妹們去家廟齋戒祈福的話便覺蹊蹺，翻了孟姑姑前幾天的信對比，便忙上報給了皇後娘娘身邊的心腹嬤嬤海嬤嬤。
    海嬤嬤隻掃了一遍，便一聲冷笑：“王家可真是作死！”
    揮退了尚儀局，自己進去稟報。
    當今皇後乃是因太子而晉後位，早先的封號乃是福妃。膝下有太子、永寧公主和忠肅親王三個孩子長成，常被陛下讚她有福氣。
    今日恰好太子和永寧公主都在皇後宮中陪伴，母子三人正說笑。
    皇後出身台郡墨氏，乃是天下墨姓祖源之地。因是望族，所以雖則端莊，卻算不得美人。
    所誕的三個孩兒，唯有幼子忠肅親王長相類母，高大威猛，相貌平平。
    太子和永寧公主則都肖父，丹鳳雙眸，清俊秀雅。
    隻是如今永寧公主已經兩個孩子的母親，腹中又懷了第三個，已經顯懷，所以麵如滿月，格外富態。
    海嬤嬤走來如此這般一說，皇後便沉了臉。
    但王熙鳳乃是陛下親自替太子挑的人，皇後便不肯多說，隻淡淡表示知道，令海嬤嬤退下。
    誰知永寧公主卻皺了眉，雙手扶著肚子，叫住了海嬤嬤，問道：“我還記得王家老太爺，那是個規矩人。
    “當年父皇讓他輔佐先義忠兄長，他便連旁的皇子的壽宴都是禮到人不到。
    “怎麽如今的兒孫竟肆意妄為到這步田地？可是有什麽隱情？”
    海嬤嬤搖頭：“奴婢不知。”
    墨皇後冷冷地別開目光，一言不發。
    倒是太子，低頭抻了抻自己的袍襟，表情淡漠，眼神冰冷，靜靜說道：“能有什麽隱情？
    “他家長房倒是忠孝，可惜如今做主的二房王子騰，那就是個騎牆小人。
    “不看他手段高強，竟能全盤接手賈家在軍中的勢力，父皇和我都不會接著再用王家。
    “如今當臣子還提心吊膽的，讓他送侄女入東宮，時時刻刻提醒我，他家曾是先廢太子的人？！
    “他和他那個勢利貪婪的娘可都沒這個膽子。
    “想來明後天，這王氏承徽，便要重病求免選了。”
    永寧公主遲疑了片刻，輕輕搖了搖頭：“未必。”
    墨皇後終於忍不住了，開口斥道：“你不好好養胎，費神琢磨這些做什麽？
    “左不過就是你哥哥後院一個侍妾通房，也值得為了她多思多想？
    “你這一胎懷相可不好！
    “還不好好的安閑清靜呢？”
    又責怪海嬤嬤，“這是東宮的事情，來我和永寧跟前嚼什麽舌根？以後這種事直接去告訴太子妃！”
    太子一聽此言味道不對，忙起身，躬身叉手：“都是為了兒子，讓母後煩惱了。”
    “關你什麽事？都是你父皇識人不清，弄個攪家精到你後院！”
    墨皇後埋怨一聲，又拉了太子坐下，不滿道，“原說這回要給你弟弟挑個媳婦的，結果都挑完了他才想起來。
    “如今你弟弟都十八了，再耽擱下去，我得什麽時候才能抱上孫子？！”
    太子便不作聲。
    永寧立即嬌笑起來：“哎喲喲，敢情太子妃嫂嫂沒給您生孫子不成？隻不過是您搶不過父皇罷了！
    “再不濟，您還有外孫外孫女！我們家那兩個可是天天念叨著您宮裏的酥酪呢！”
    提起外孫，墨皇後頓時眉開眼笑，一疊聲命海嬤嬤：“快去讓小廚房做了來！
    “一會兒永寧走的時候給她帶上！
    “——虧了誰也不能虧了我的小外孫！”
    天倫融融。
    待用了午膳，太子和永寧公主辭出儲秀宮，太子微微皺眉，問永寧公主：“你剛才說未必？”
    永寧公主手扶肚子，輕輕歎息，低聲道：“哥哥可還記得永慕姐姐？”
    太子微怔：“永慕郡主？老皇叔的幺女？這與她何幹？”
    “永慕姐姐嫁給了鎮國公牛家，牛家的一個侄媳婦卻是姓陳，跟王家老太太乃是堂親。”
    永寧公主說到這裏忍不住搖了搖頭，卻低聲把陳家女眷在王家聽見王嘉鸞哭罵的那些話，簡單說給了太子，又道：
    “哥哥你瞧，你這王氏承徽，可並不算是個愚孝無知的柔順之人。
    “隻怕是王家說不聽她，所以才要設局算計。”
    又歎口氣，“其實當年若是能多使一點水磨功夫，令王家長房心甘情願地倒向哥哥，那局麵收拾起來，隻怕要省事十倍。
    “哥哥倒別聽母後身邊那些人的小家子氣的話，多想想父皇做什麽忽然指一個先義忠哥哥的人進你的後院。”
    太子愣了一愣，忽然額上冒出一片冷汗，緊緊繃了腮，後退兩步，朝著妹妹鄭重長揖：
    “多謝妹妹提點！”
    永寧莞爾一笑，側身避開：“好哥哥，你我是同胞親兄妹，你好了，我自然就好。
    “當妹妹的盼著你耳聰目明、萬事順利，往後勵精圖治、定國安民，做個名垂千古的聖君！
    “好哥哥，那才是妹妹的榮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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