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夫人的呼吸急促，雙手抓住了被褥，但雙眼仍舊倔強地不肯睜開！
    王熙鳳嗬嗬輕笑，手帕掩口：“我再跟祖母說一件事罷！
    “薛家入京的事情，也是我跟二叔建議的。
    “我不僅跟二叔建議了此事，還在賈家時，便跟賈家老太太說了薛家的內情。
    “賈老太太對她那銜玉而誕的金孫萬分溺愛，必要給他選個最合適的媳婦。
    “薛家寶釵大妹妹，自幼便聰慧，有神童之稱。
    “可她那兄長，卻是個爛泥扶不上牆的紈絝！
    “想來我那好姑姑，賈家的二夫人，必是樂意看到這樣情形——
    “隻要她兒子把這寶釵妹妹娶到手，薛蟠又是個棒槌，那薛家的巨富，便能進了她兒子的口袋，任她予取予求！
    “可如今，賈家老太太已經還是懷疑這寶釵妹妹的神童是真是假。
    “而我也跟二叔說過了，那薛蟠是他親外甥，若闖禍必定連累他。所以二叔定會對薛蟠嚴加管教。
    “祖母，我那大姑姑的算盤，又被我攪散了一樁好事，你猜她那號稱多病多痛的身子，會不會跟您一樣，也一下子垮下來呢？”
    王老夫人的臉越發紅了！
    眼看著雙拳提起，王老夫人竟是不打算再裝下去！
    王熙鳳一聲笑，整了整衣襟，淡淡地吩咐：“安兒，這屋裏的醃臢氣味終於散盡了，想來後半夜祖母必會睡得更香！
    “我這一趟也不算白來了。
    “走，咱們回！”
    安兒安靜上前，伸手扶了王熙鳳：“是。姑娘。奴婢在屋裏晾了一盞雪梨銀耳百合湯，您回去應該正好喝。那湯清咽是最好的。”
    主仆兩個小聲地聊著天，便公然轉身，晃晃悠悠地走了出去。
    王老夫人倏地睜開眼，雙拳顫抖著，舉到眼前，忽然頭一歪，手一散，再度暈了過去！
    外頭，王熙鳳站在台階上，目光在眾丫頭媳婦裏逡巡了一陣，指了四個：“你們，兩個外間，兩個內間。
    “都打點起精神來！夜裏好生服侍老太太，別睡懶覺！
    “明兒交了班再歇著！
    “聽見沒有？！”
    那四個連忙答應著進了屋。
    兩個丫頭直奔王老夫人的床前，小聲叫了兩聲，卻不見王老夫人醒來。
    嚇一跳之餘，抖著手去試了鼻息，發覺也活得好好的。
    “難不成真的被大姑娘給耗得睡著了？”兩個丫頭小聲議論著，在桌子旁邊坐了下來，托著腮，看著燈，哈欠了兩三個，便頭一點一點的，打起了盹兒。
    王老夫人的昏迷，無人發覺。
    翌日清晨，王老夫人被叫醒吃藥。
    但一碗藥下去，沒有半刻鍾，王老夫人一翻身，哇地一聲，一口一口，把吃下去的藥全吐了出來！
    王子騰和餘氏對視，滿麵驚恐，忙命人去請太醫！
    老太醫今日卻進宮當值，沒空過來。
    請回來的太醫姓王。
    王子騰忙跟人家套個“同宗”的近乎，近乎哀求地請他給王老夫人看診：“明兒個我們大姑娘就要進東宮，家裏可不能在這種時候……”
    王太醫點頭表示理解並一定盡力。
    待聽了脈，皺起了眉頭：“可能容我看一眼上一張方子？”
    王子騰忙命人拿來給他。
    王太醫仔細看了半晌，眉頭越發皺緊：“這藥方非常高明，對貴府老太太的病症也是極合適的。
    “照說，三貼藥下去，老太太即便不恢複如常，也該能起身吃飯才對。
    “可如今這藥效，不對啊！”
    王子騰聽得手指縮進袖子裏不停地抖。
    “可有熬完的藥渣？”王太醫也耿介得很，直奔最要命的證據。
    王子騰並不猶豫，也令人立即取來。
    王太醫拿了根筷子，在藥渣裏撥來撥去，看了老半天，最後卻也沒有發現任何異樣。
    隻得作揖道：“下官學藝不精了。
    “太夫人這病，隻要用這張方子就好。不用換方。
    “但請大人一定要勸太夫人按時按量吃藥才是。
    “否則的話，神仙也沒轍了。”
    按照王太醫所想，那唯一的可能，就是王老夫人自己，沒好好吃藥。
    王子騰擦著汗陪著笑請了王太醫出去。
    餘氏心頭焦灼，卻不知該怎麽辦才好，隻得在屋裏走來走去。
    得了消息趕來的王熙鳳原本躲在旁邊坐著，這時看她如此，眯了眯眼，又回憶一下王子騰剛才的表現，最後表情凝重地緩緩站了起來：
    “二嬸，祖母的藥是不是鸞姐兒在熬？”
    餘氏一愣：“是——你什麽意思？！”
    王熙鳳鄭重搖頭：“鸞兒還小，若是有人擅自減了藥量，在她看來，隻怕也不過是從藥包摘了幾個草根子出去……”
    餘氏臉色一變！
    二人對視一眼，再不猶豫，站起來立即趕往耳房！
    既是王老夫人不換方子，那藥方便接著用。外頭的人便將之前抓好的藥送了進來。
    王嘉鸞拿到藥，一樣一樣地拆，一樣一樣地往裏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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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到了某兩三樣藥時，她卻刻意地往地上抖下去了一些！
    她低著頭，一邊專心地防備旁邊看火的丫頭，一邊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地，又往袖子裏藏了若幹。
    餘氏和王熙鳳呆呆地站在門口，傻了一樣看著王嘉鸞。
    八歲的孩子，竟然就學會了這樣陰損的鬼蜮手段，謀害的還是最疼愛她的親祖母！
    “王嘉鸞！”餘氏終於控製不住，大吼一聲！
    手裏還捏著一小塊生地，正往自己袖籠裏擱的王嘉鸞嚇得手一抖，藥材落在了地上。
    王熙鳳滿麵寒霜，二話不說，大步上前，一個耳光抽在王嘉鸞臉上：“禽獸不如！”
    臉色瞬間慘白的王嘉鸞卻已經被這個情形刺激得心神俱亂，忽然跳起來大喊大叫：
    “我怎麽了？！
    “你不也一樣把她氣得半死？！
    “她原本跟我說得好好的，她不讓你進宮！她要讓你留在家裏給她掙錢管家！
    “她說了，她當著我娘說的，她更看好我！
    “她說我生下來就批了八字，我就是當娘娘的命！我貴不可言！
    “如今你一鬧，她竟然放棄了！她竟然就同意讓你進宮了！？
    “那她答應我的呢？
    “不，不不不！我沒有謀害祖母！
    “她為什麽會生病？
    “是她自己要生病，是她自己打算拿死來脅迫你的！隻有她病死了，大姐姐你才會因為守孝，暫時不能入宮！
    “我聽見了！
    “我聽見大家都這麽說！
    “你們都知道，所以你們在自己不敢動手的時候，都選擇把這個話告訴我……”
    就在此時，王子騰回來了！
    四十歲左右的武將，挾著盛怒的一個耳光，直接把王嘉鸞打飛了出去！
    “孽障！孽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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