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想越覺得自己是不是瘋了的陳鐸，第二天大清早，頂著兩隻黑眼圈，跑到東宮往大明宮的側門門口去探頭探腦。
    接著許王熙鳳跟自己一起坐轎輦的太子一眼瞧見，皺了皺眉，叫了他近前：“有事？”
    陳鐸畢恭畢敬地先單膝跪下行禮：“給太子殿下請安，給王良娣請安。”
    “喲，這不是陳司獄麽？”王熙鳳歪頭往外看，一臉好奇，“瞧瞧這兩隻眼睛，這是一宿沒睡嗎？有急事兒找太子殿下？”
    太子無奈地把她按回去：“你坐好。這是宮門口。你知道他是誰，你就聊上天了？”
    “當初妾宮裏的刺客案，就是陳司獄辦的。我們可是老熟人了。”王熙鳳笑嘻嘻地依言坐好，又擺擺手，“太子跟陳司獄聊正事兒，妾保證不插嘴了。”
    太子恍然，哦了一聲，才板著臉問陳鐸：“快說什麽事，孤和良娣都忙著呢。”
    “奴才查昨兒那案子，隻怕得去掖庭翻舊冊子。奴才想請太子的手令……”陳鐸偷眼看了看太子。
    太子麵無表情：“孤沒有手令給你。即便有，你拿著孤的手令去查舊檔，難道不怕打草驚蛇？”
    陳鐸語塞。
    王熙鳳在旁邊看熱鬧，笑眯眯一聲不吭。
    太子也不吭聲。
    陳鐸看來看去，隻好自己硬著頭皮懇求：“良娣既然去大明宮接受後宮事務，清查宮內人員名冊乃是第一件大事。
    “不知奴才能不能以這個名義……”
    太子便斜睨王熙鳳：“陳司獄都求到你頭上了，王良娣，怎麽樣，行個方便吧？”
    王熙鳳噗嗤一笑：“行，行！”
    又笑向陳鐸，“進了大明宮，我就喚你本名，到時候你跟景黎商量著來便是。”
    陳鐸喜上眉梢，忙磕了頭：“多謝良娣成全！”
    這才站起來，顛顛兒地跑到後頭，站在了景黎旁邊。
    景黎便小聲給他指：“這是才來不久的，叫春生，很機靈。”
    陳鐸打量幾眼，小聲湊過去問：“小兄弟身上有功夫？”
    “回陳爺的話，小人家原是鏢局，後來走鏢出了差錯，爹死娘嫁人，小人這才被姑父賣進了宮。”春生低聲回話，規矩之餘，還帶了一絲怯意。
    陳鐸哦了一聲，點點頭，又小聲問他：“可是我記得，你在內坊的記錄上，是孤兒。沒經過大明宮掖庭局采買，而是直接進的東宮。
    “而且，說你的功夫是跟內坊的棍棒教頭學的？”
    春生眼中閃過一陣緊張，但還是老老實實地湊過去答話：“姑父不讓說實話，怕宮裏不要。所以就說是孤兒，被他收養的。”
    “嗯嗯。”陳鐸連連點頭，又對景黎笑道，“這孩子好，實誠，一問就說實話。”
    景黎眼神一閃，笑容可掬：“咱們良娣什麽眼光？她親自挑選的孩子豈能有錯的？”
    陳鐸又不住聲地跟著誇了王熙鳳好一陣子“知人善任”，最後才看了一眼富貴兒，一句話不說地別開了臉。
    富貴兒早在瞧見他的身影，就覺得渾身發疼，胖臉上的肉都在不自覺地抖。
    景黎看見，輕笑一聲，拍了拍他，算是安慰。
    轎輦裏頭，王熙鳳好奇地湊到太子跟前，手帕掩住嘴，低聲問：“陳鐸要查什麽？他一個人夠用嗎？需要我在別的局司幫他留心嗎？
    “或者我把富貴兒撥給他使——富貴兒現在看見他肯定腿肚子直轉筋，言聽計從！”
    太子看了她一眼，哼了一聲：“不都是你出的好主意？如今這裏頭亂得粥一樣！別說陳鐸，就是孤，想起來都覺得頭疼！”
    王熙鳳捂著嘴笑起來：“哦哦，那些事啊！那妾知道了！太子放心，今兒午膳我讓陳鐸伺候，到時候好好跟他說說那些人之間的糾葛！”
    看看到了宣政殿，太子也不搭理他，直接下了轎輦自己去忙，又指指裏頭：“路遠，讓轎子送你到承香殿再說。”
    王熙鳳巧笑倩兮，掀開簾子嬌聲嬌氣地跟太子道謝。
    太子擺擺手，自己進殿去了。
    而在宣政殿門口等候的幾位臣工，自是一眼瞧見了太子的轎輦裏竟然還坐著一個女子！
    眾所周知，太子妃如今傷勢未愈，所以此女必不是太子妃。
    而王家那個良娣，如今正天天跑來大明宮打前站收拾殿閣。
    “哼！王氏女不讀書，果然不知禮！”禮部侍郎極為不滿，小聲嘀咕不算，甚至還摔了一下袖子。
    工部才升上來的一位郎中迫不及待湊趣：“聽說挪宮挪的，都快把東宮拆了！連多寶閣都挪了進來！簡直有辱斯文！”
    倒是戶部侍郎在旁邊捋著胡子聽見，不由說了一句公道話：“這兩年花錢的地方多。東宮這七八年怕是要空著。
    “若是能就和著先用東宮的家具，那豈不是省了大明宮這邊的？
    “我倒覺得不是什麽壞事兒。”
    禮部惱了：“說她與太子同輦無禮，你說她拆家具做什麽？”
    戶部哦了一聲，抄起了手：“那是無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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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後呢？
    沒了？！
    禮部瞪了戶部一眼，順便麵無表情地略過工部。
    旁邊司農寺、光祿寺、鴻臚寺和兵部吏部等，都默不作聲看熱鬧。
    唯有代表兵部過來的北靜王和康王長孫沈況，湊在一起犯困，打嗬欠。
    北靜王一邊伸懶腰一邊嘟囔：“那麽多大事兒看不見擺不平，且盯著人家女眷找茬兒，吃飽了撐的……”
    沈況深以為然，用力一點頭，然後又打一個嗬欠，揉眼擦眼淚。
    太子上台階，分明聽見他們小聲嘀咕，卻全都無視過去，麵無表情大步邁進殿中：“先議西南西北兩處急報。
    “禮部工部司農光祿等一下。”
    禮部一臉不樂意，卻也隻得躬身稱是。
    不提。
    太子轎輦晃晃悠悠進了承香殿，放下王熙鳳，再晃晃悠悠地離開。
    王熙鳳這才叫了景黎過來：“周殆原說今兒在宮門口等我的，剛才我卻沒看到。
    “你帶著富貴兒去問問，然後把名冊帶回來我看。
    “若是皇上許了我去盤庫，你跟他們說，我明兒早上直接從東宮去庫裏。”
    景黎皺眉：“明兒挪宮，您去盤庫？”
    “挪宮搬家而已。
    “等我服侍太子妃進了含冰殿，就算是完了差。
    “到時候，自有太子妃指揮著六尚安排她們。我在旁邊幹站著立規矩不成？
    “倒不如去盤庫。”
    王熙鳳舉了手帕擦汗，不耐煩地趕他，“趕緊去辦差，廢話恁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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