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王熙鳳也起得有些晚。卯時末刻才吃完早飯，趕去了蓬萊宮。
    莫皇後已經聽說了南安世子的死訊，不由大皺其眉：“若是如此，花會豈非要取消？”
    “帖子都發出去了，怎麽取消？”甘藍隻覺得晦氣，
    “咱們跟南安王府又沒什麽交情，這回雖然也給他們發了花貼，卻隻是請他家的世子妃過來坐坐。
    “他家一沒有待嫁的姑娘，二沒有待娶的公子，便不來也沒什麽！”
    正說著，王熙鳳急急走來，進門先賠不是：“起晚了，實在失禮，還請皇後娘娘責罰！”
    莫皇後擺擺手，讓她平身近前坐下，低聲細問昨夜情形。
    王熙鳳詳詳細細地把昨夜南安王府的諸般事宜都說了一遍，隻略去了崇昭帝和自己在輦車上的某些對話。
    又低聲道：“妾勸了世子妃幾句，又說了三年後再見。
    “估摸著小南王回來辦完喪事，會繼續回西南鎮守，這邊大概就是三位夫人一起撫養小世孫罷了——
    “當然，也得小南王肯為那個幼童請封世孫。”
    莫皇後嗟歎惋惜了一番，又點評幾句：“這南安世子也太不像話。
    “本宮聽家裏人說過一次，南安世子狎妓厲害，幾家青樓因為不敢明目張膽地招待朝廷命官，婉拒他後，都被他砸了。
    “早年間太上還令禮部私下裏去他府上申飭過。小南王也下死力笞楚過幾次，奈何小南王一走，他便故態複萌。
    “因南府那時唯有這一個男丁，太妃和王妃便舍不得管。後來娶了妻，聽說好些。
    “怎麽敢情這個毛病還沒改？如今鬧得賠上一條命，也是因果循環了。”
    又問那小童如何。
    王熙鳳隨意地搖頭歎息：“五歲的孩子，能看出來什麽賢愚不肖？普通人罷了，緊緊地偎在太妃身邊，連哭都還不敢呢。”
    說到這裏，便似是忽然想起一般，問道，“端王呢？有日子沒見著他了，怎麽也不放假的？”
    莫皇後歎口氣：“我這兒子，竟不是給我和他父親生的，倒是給他那授課的少傅生的！
    “每日裏雞還沒叫就走了，狗都睡了他才回來。
    “我巴巴地盼他一整天，回來便跟我說：林少傅說了，讓他睡前再背一遍書。
    “——然後他就回去了！”
    王熙鳳帕子掩口，嗬嗬地笑：“瞧瞧！這就是妾身養公主的好處了！
    “如今我要是哪天想跟和恪親近親近，我就裝個病，或者給翟縣主放個假，讓她帶著和恪的小伴讀出宮去玩一玩！
    “然後我就能跟和恪在一處待上至少半天，一起繡個花兒、打個拳什麽的！”
    莫皇後滿臉羨慕：“可不是！養兒子有什麽好！？”
    “您跟陛下再生個女兒不就得了？”王熙鳳壞笑著衝莫皇後擠眼睛。
    莫皇後紅了臉，輕輕啐她：“大膽！說得什麽混話？！”
    王熙鳳再裝模作樣地賠罪，二人一笑作罷。
    “這還有半個月，何況花貼都發了，花會還是辦吧。不然南安家也惶恐——
    “若因為她家的私事，攪和了皇後娘娘親手邀約的第一場花會，隻怕她家吃罪不起。
    “不過，妾身會斟酌，就別辦得太張揚熱鬧了，素雅一些，正好合上蓮花的秉性。您說呢？”
    王熙鳳轉了話題，細心地提了建議。
    莫皇後大悅，頷首認同：“你想得周到，就這麽辦吧。”
    王熙鳳笑著告退。
    出了門便讓人去跟崇昭帝說：“端王求學過於刻苦，皇後娘娘恐怕其傷身。林某若是揠苗助長，並非端王之福。
    “還請陛下傳令，讓端王能隔幾日便小歇一回。一張一弛，文武之道麽！”
    崇昭帝在早朝上敲定了讓王子騰暫代小南王西南統帥之職，神武將軍馮唐則替任京營節度使，禁軍參將龐彧為副手。
    這時候正高興，聽了王熙鳳從蓬萊宮門口傳過來的話，大袖一擺照準：“原該如此！陶哥兒才六歲！
    “昨兒朕看了一眼南安王府的那個五歲幼童，連句囫圇話兒都還說不清楚呢！”
    讓慶海叫了林如海來，親自交待：“朕如今唯有陶哥兒這一條血脈，日後東宮說不得便隻會是他的。
    “你若把朕的兒子累壞了，朕可饒不了你！”
    林如海樂嗬嗬：“臣有八個頭也不敢啊！
    “大皇子的身子骨不算結實，陛下如今又還沒選好習武的師父，臣隻好隔三差五帶著皇子出門遊賞。
    “山上河邊，市井百態，每天逛逛走走，權當強身健體了。”
    崇昭帝心中一動：“如海可有武師父推薦？”
    “這，沒有。臣是文官，跟武將那邊沒交情啊。”林如海撓了撓頭，忽然想起來，問道，“陛下今兒是不是新提拔了一位京營節度使馮將軍？”
    崇昭帝點點頭，皺了皺眉，又搖頭道：“馮唐古板，又寵溺孩子。聽說他自己的兒子都沒練出來，教不了陶哥兒。”
    “不是。臣正想說他那個兒子，聽說雖然任性，卻講義氣，肯護短，是一群小紈絝的頭頭，會說會玩的。
    “隻是年紀大了些，似乎已經十二三歲了。不然的話，倒是能給端王當個伴讀。”
    林如海的眼裏閃過一道精光。
    崇昭帝的眼睛眯了眯：“十二三歲麽？倒也無妨，可以再選三個，十歲的，八歲的，七歲的，有大有小，才好玩嘛！”
    又問慶海：“你知道馮家的兒子麽？”
    慶海語塞。
    崇昭帝無奈地宣了陳鐸來問。
    陳鐸很快趕來，聽了躬身道：“馮唐這個兒子是續弦所生，今年才十周歲，名喚馮紫英。
    “這孩子早慧、膽大，隻是不讀書，拳腳功夫有一點，卻沒接著學。
    “聽說是馮家夫人不舍得他將來上戰場，拚死不肯讓再教下去。馮將軍老夫少妻拗不過，也隻好隨他去了。
    “如今京城裏橫行霸道的一群小子，都跟這馮紫英好。倒算得上是京城街麵上的一霸了！”
    崇昭帝聽了，滿意地笑：“看來，如海的眼光不差。
    “你點數一下，這孩子的手下、對頭，一共挑四個，讓他們進宮來給陶哥兒伴讀！”
    陳鐸訝然：“是。”
    這麽草率嗎？
    跟皇後商量了嗎？
    跟貴妃商量了嗎？！
    最要緊的，跟端王本人商量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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