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昭帝無悲無喜，表情木然。
    王熙鳳看著他的模樣，心裏歎息，目光越發溫軟憐惜，主動地伸手過去，輕輕地握住了他的手臂：
    “皇上，太後病勢沉重，如今已經糊塗得許多人都不認得了……
    “肅王是幼子，太後娘娘親手撫養長大，自是比長子更加憐愛一些。
    “如今太後自家想來也知自家實情，怕臨走前見不到幼子，所以用字用詞都重了些。
    “陛下別往心裏去……”
    崇昭帝抬起另一隻手，握住了王熙鳳伸過去的善意，卻仍舊低著頭：
    “這世上不是所有的父母都能一碗水端平；也不是所有的母親都愛自己的孩子……
    “這些話，不用你替她開脫，她就是當真的。
    “朕，也習慣了。”
    說完這一句，崇昭帝突然想起來，往和恪的房間方向看了一眼，站了起來，露出一個微笑：
    “你比朕強，你的父親母親滿心滿眼都是你。
    “聽說武陵郡君一早就來了，別怠慢了她老人家，去陪陪她吧。
    “你父親母親愛吃什麽？以朕的名義讓尚食局弄，郡君回去的時候，給你父親也帶些回去。”
    王熙鳳忙跟著站起來，又欠身道謝，又笑道：“今兒的食譜妾身剛才在路上已經讓人去告訴尚食局了。
    “您和端王今兒跟我們吃一樣的。”
    也就是，一份菜單，兩處奉菜，隻當是一起吃飯了。
    崇昭帝心裏一暖，含笑點點頭：“好。朕去看一眼皇後，就回紫宸殿。”
    可若是去看皇後，眼瞅著便是午膳，還要離開回紫宸殿吃飯，豈不是不給皇後麵子？
    王熙鳳張了張嘴，沒問出來。
    算了，她剛回來，宮裏前陣子發生過什麽她還不知道，還是不多事的好。
    送了崇昭帝出門，然後回來，親自去偏殿請袁夫人。
    誰知袁氏竟然正在跟和恪下棋，祖孫兩個你來我往，竟然勢均力敵。
    王熙鳳詫異地低頭去看棋局。
    嗯？！
    這棋風，竟然還一模一樣地淩厲？！
    紀嬤嬤在旁也看得嘖嘖稱奇，看著她笑道：“自從老奴教會了公主下棋，還是頭一回看見她全力施為呢！
    “郡君這棋力真是不弱！”
    王熙鳳頓時有些不服氣：“怎麽？你這是在說和恪每每跟我下棋，不是我陪她，而是她在哄著我玩兒不成？”
    紀嬤嬤笑得帕子掩口：“老奴可沒這麽說！”
    棋盤上的兩個人都抬起了頭，各自都笑了起來。
    袁氏順勢把手裏的棋子丟回了盒子裏，指著王熙鳳笑道：“你那兩眼看天的爹，成日家說跟我下棋不暢快！
    “這回好了，明兒和恪有空去家裏玩，不妨跟那老家夥好生殺上幾盤！讓他也知道知道天外有天！”
    和恪忙謙遜道：“我這點子小伎倆，都是外祖母讓著我呢。”
    袁夫人聽著這一聲“外祖母”，頓時眉開眼笑：“我可沒有！我性子淺白直接，棋盤上最多隻能到這個地步。
    “明兒你去家裏就知道了。你外祖父下棋，才是走一步看五步，局麵直接鋪到十步後呢！”
    和恪聽得眼睛都亮了。
    紀嬤嬤也有些動興，笑嗬嗬地看著和恪：“公主如有興致，最近趁著王老大人在家休養，倒是可以去走走的！”
    “行啊！他最近在床上躺得無聊，又不敢聒噪玄鶴，天天找我的麻煩！
    “要不一聽說鳳姐兒要見我，我一大早就趕緊跑出來了？！
    “和恪若是有空過去玩，先跟他下幾盤棋哄哄他，然後我就帶著你出去逛去！
    “外祖母最近又買了幾個鋪子，接了幾筆生意。我都帶你去看看玩玩！
    “還有，眼看著天涼下來了，你這個頭兒我看著比夏初的時候也長了兩寸。
    “明兒我帶你去裁新衣裳……”
    說著話，跟著王熙鳳往外走，可手裏拉了和恪，兩隻眼睛也都放在和恪身上，一副恨不能把全天下都捧到她麵前來的架勢。
    和恪笑得春花燦爛，抱著袁氏的胳膊，表情聲音也越發嬌氣：“好！我都聽外祖母的！外祖母最疼我了！我好喜歡外祖母！”
    王熙鳳無奈地看著二人，一邊笑一邊搖頭，又對紀嬤嬤道：“看見沒有？都被你教成這樣了，你還得意呢！
    “明兒讓外人瞧見，還以為堂堂的大公主，又長回了三歲了呢！”
    紀嬤嬤笑得見牙不見眼：“老奴當然要得意了！不是老奴陪著娘娘，把公主教得這樣好，公主怎麽會這樣孝順？
    “若不是公主這樣孝順懂事招人愛，郡君又怎會這樣掏心掏肺地疼惜寵愛公主？！”
    “嬤嬤這張嘴可太會說了。我常說和恪這麽嘴乖是哪裏學來的，今兒算是知道了！”
    王熙鳳說著，先瞪了紀嬤嬤一眼，又憋不住笑，最後索性一揮手，“快，給我們紀嬤嬤看賞！”
    侍候在側的安兒自作主張，直接拿了一個荷包雙手捧給紀嬤嬤，笑道：“這是咱們舅太太送給娘娘賞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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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娘娘讓奴婢看著送人，奴婢覺得，送給嬤嬤最合適！”
    紀嬤嬤愣了愣，下意識接過來，隻覺得沉手，打開荷包倒出來，竟是十個小小的銀錠子，當即哎喲了一聲：
    “這麽多？”
    “這還多？”袁夫人抱著和恪，嗬嗬地笑，“這就糊弄了您老了？
    “安兒小蹄子，還不快去你主子庫裏，給嬤嬤挑兩塊好玉出來墜腰呢！？”
    說說笑笑。
    一時午膳擺了上來。
    和恪看得哇了一聲，食指大動：“今兒這菜我都愛吃！還是母妃在家的時候好！”
    袁夫人忙看過去，隻見桌上擺著六菜一湯兩點心。
    六道菜分別是：烏龍臥瑞雪、薑炒野鴨脯、翡翠三白、水晶蝦餃、苔蘑爆醃白菜炒麵筋和豆瓣燉豆腐。
    湯是一品奶湯燴魚唇，兩點心則是一個素餡包子和一個小米麵窩窩頭。
    袁夫人看得心裏暖暖的。
    這裏頭的海參、魚唇和麵筋豆腐等，都不是孩子愛吃的，而是自己這個年紀的人才喜歡的吃食。
    可是和恪卻歡歡喜喜，並無半點不悅。
    王熙鳳笑著讓袁夫人動筷子：“今兒這些不單單是為了母親跟和恪，一模一樣的還要往紫宸殿給皇上和端王也送一席。”
    袁夫人心中微動，看了女兒一眼，油然而生一股自豪：
    論動心眼兒，這滿宮裏，有幾個是自家閨女對手的！？
    嗬嗬，一個能打的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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