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鐸看著逍遙王的臉色反應，心中微微一動，臉上卻似按捺不住一般露出一絲憐憫：
    “王爺別怕呃……別擔心，陛下不是說了麽？那老刁奴直接帶進宮去跟宋太嬪對質！
    “太嬪娘娘再怎樣也不會向著她欺負自己的親兒子！
    “小人這就讓人把那老刁奴提走，絕不讓她跟王爺您打照麵！”
    說著給旁邊的一個禁軍使個眼色。
    禁軍點頭，大步流星去了後頭，不一時，一個被床單裹成了個濕漉漉的蠶蛹狀的人形被兩個禁軍抬了出來！
    那人形還在裏頭劇烈地掙紮，嗚嗚個不停，但顯然是被堵住了嘴、綁住了手腳，一絲兒都掙脫不得。
    陳鐸看著那東西冷笑一聲，揚聲道：“到內寺交給韓主事，必定能先好生警醒她一番宮內的規矩！
    “教乖順了，再帶去宋太嬪跟前不遲！省得再驚了太嬪的駕，咱們哪個都吃罪不起！”
    禁軍齊聲答應：“諾！”
    聲音大到連人形帶逍遙王、侍女，都是狠狠一抖！
    陳鐸這才上前，親手攙扶了逍遙王：“王爺先坐一會兒，看著他們查看，若是有他們沒查到的地方，王爺給他們提個醒？”
    逍遙王遲疑片刻，搖了搖頭：“嬤嬤的地方不許我進。說女子居住之地，陰氣過盛，我年幼，會被衝犯。
    “府中的六個管事和她的兩個貼身侍女倒是常進常出的，陳寺伯不如讓他們協助。”
    又讓地上那兩個跪著的侍女，“你們分一個帶著陳寺伯去屋裏轉轉，另一個去跟禁軍說一聲，管事們哪個是嬤嬤心腹，哪個對本王尚存一絲善念。”
    頓一頓，又哦了一聲，朝裏頭指指，“本王的居處，應該有四個小廝候著。
    “其中有一個是嬤嬤特意指定的，除了上朝，會與本王寸步不離。
    “另外三個輪流陪伴本王——嬤嬤給本王立規矩的時候，他們幾個都得陪著。
    “陳寺伯問話可以，不要再對他們動刑，都是被打慣了的，雖然怕打，但打了沒用。”
    說著，逍遙王歎了口氣，輕輕揉了揉自己的手腕。
    陳鐸垂眸看去，卻見那隻右手從手指到手腕，關節都呈現出一種不正常的弧度和顏色。
    陳鐸的眼圈兒頓時紅了，搶上去一步，捧起了逍遙王的手，打著顫：
    “這若讓太上瞧見，知道自己心愛的幼子竟然被這老刁奴如此苛待，豈不是要痛斷肝腸？
    “陛下非要千刀萬剮了那老賤人不可！”
    帶著哭腔問，“王爺寬坐，小人這就給您請太醫來看手，可好？”
    “不必了。反正等你查完了，我也想進宮去見見我母親。
    “往日裏總有嬤嬤的人在身邊跟著，我都三年沒怎麽盡情跟母親說過話了……”
    逍遙王的神情沉鬱了下去。
    陳鐸連連稱好，又命侍女給逍遙王上了熱粥小點，殷勤了一回，然後才離開去搜物證了。
    逍遙王坐在桌邊，端端正正、斯斯文文地把桌上的粥、菜、小麵點全吃了進去。
    旁邊伺候的侍女猶豫再三，上前勸阻：
    “王爺往日裏食量小，今兒就算再怎麽，也不好一下子吃太多，腸胃會不適的。”
    逍遙王充耳不聞，到底還是把最後一口魚片粥也倒進了嘴裏，細細地抿過沒有魚刺，咽了下去，才點頭笑道：
    “本王知道。放心吧。一會兒本宮進宮去見母親，她會給本王看太醫的。”
    頓一頓，又含笑問，“嬤嬤不在了，咱們都自由了。
    “你以後是想要留在本王身邊做管事侍女，還是想出宮出京、遠遠地嫁人去過安生日子？”
    那侍女頓時便激動得熱淚盈眶，撲通一聲跪了下去：“奴婢想求王爺恩典，賜奴婢白身、出府！
    “奴婢會離開京城，再也不回來了！
    “奴婢出去就會失去記憶，奴婢從不曾服侍過貴人，前麵十六年一直都在流浪！”
    逍遙王的笑容不變，點了點頭：“好。等這件事完了，本王就給你放籍！”
    “多謝王爺，多謝王爺！嗚嗚嗚！”侍女連連磕頭，磕到頭上一片青黑。
    吃完飯，禁軍搜查還早著，逍遙王回了臥室，香香甜甜地沉沉睡了兩個多時辰。
    直到午時三刻，陳鐸等人把王府抄了個底兒朝天，在奴才的居處搜出了無數的違禁用品，抓了十七八個男女奴仆，這才請侍女進去叫醒逍遙王。
    逍遙王揉著眼起身，讓侍女幫著更衣盥洗，又把上午問過的問題，再問了一遍另一個侍女：“你呢？”
    那侍女正在給逍遙王梳頭，手指輕輕一顫，眼簾垂下，哽咽起來：
    “奴婢……能不能……”
    逍遙王在鏡子裏看著她的臉。
    侍女咬了咬嘴唇，淚水滾落：“奴婢能不能留在王爺身邊？
    “奴婢什麽都不會，隻會伺候王爺。
    “規矩也隻懂王府宗室的規矩。
    “若然出去了，看在百姓眼中，必是一行一坐都是怪異萬分的。
    “除了十來年前賣了奴婢的遠親，奴婢在外頭也沒個認識的人可以投奔，一旦出府，隻怕就是個被人拐賣的個死……
    “奴婢求王爺恩典，不要趕奴婢走……”
    說著，捏著逍遙王長發的手抖著，都不敢鬆開，隻用拿著梳子的手背卷了袖口去擦淚，堵住眼睛。
    逍遙王的表情鬆懈下來：“好。你放心，以後我身邊的事情都交給你管。”
    接著，才遲疑地問，“你，你叫什麽？”
    “奴婢叫木香。”木香回頭指一指裏頭正手軟腳軟地收拾床鋪的另一個侍女，“她叫木蘭。”
    逍遙王垂下眼簾，看著放在桌子上、正在把玩一根玉簪的骨節突出的右手，輕輕說道：
    “一會兒我自己跟著陳鐸他們進宮，你在家裏，好好跟木蘭話個別吧。
    “上午，她已經跟我求了離開，我答應了。”
    木香用力捏著梳子，僵硬地擠出個笑：“她可真舍得。
    “咱們府裏抓走了那麽多壞奴才，正是最缺人手的時候，留下伺候王爺，日後是何等榮耀的出身？
    “這小妮子是昏了頭了。
    “不如奴婢再罵醒她？”
    逍遙王又在鏡子裏看了她一眼，笑了一聲：“你別瞎好心，人家未必領情。
    “再說，本王不會留蠢貨在身邊。
    “畢竟到時候，害死的是咱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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