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後，四名侍衛飛馬入京，直接請見崇昭帝。
    “……王大人本意是回京給兒子辦婚禮，誰知半路遇到北王信使。
    “王大人拿著信哭了半宿。小人們隻聽到‘左右為難’四個字。
    “誰知四更以後，小人們困倦不過都睡了之後，大人便自己揮劍自刎了。”
    侍衛哽咽著說完，跪著把沾著血的劍和信呈了上去。
    崇昭帝滿麵陰沉，看著長贏手裏的兩樣東西，嫌棄地搖了搖頭，不肯碰。
    “傳陳鐸。”
    陳鐸來得很快，進殿門便驗看這兩樣東西。
    這信一來一回整半個月。
    而這半個月裏，給慎王的信泥牛入海，王熙鳳也不催也不問，但往金陵的信使卻在半路上被出門遊玩的原長安守備給意外拿住了。
    北王已經下了獄。
    王妃自盡，太妃驚駭而死。
    一座赫赫揚揚的北靜郡王府，如今已是一片淒涼、日漸荒蕪。
    陳鐸自是早就從斑奴那裏知道了實情，此刻隻是裝模作樣掃了一眼，便立即肯定地回答：
    “與金陵信件一模一樣的墨紙、字跡，是同一個人的手書！”
    也就是說，這的確是北靜王的第二項罪名。
    “王子騰的屍身現在何處？可有遺書？”
    崇昭帝一看陳鐸的臉色就知道他在信口胡扯，隻好去問那侍衛。
    那侍衛偷看了陳鐸一眼，隻停頓了一瞬，便叉手低頭道：
    “王大人畢竟是朝廷命官，他雖然自盡，卑臣們卻不能侮辱他的屍身，傷了朝廷體麵。
    “且我們之中沒有仵作，當地縣城也不應插手。
    “所以我等快馬加鞭，將信使押了活的、王大人的屍身原封沒動，都帶了回來。
    “如今王大人身上還沒搜，所以不清楚他有沒有留有遺書。
    “屋裏是沒有的。”
    所以，要等王子騰的屍身進了內寺、由仵作驗看之後，才能決定到底有沒有“遺書”！
    崇昭帝狠狠地橫了陳鐸一眼。
    這意思，根本就是在說，要不要偽造證據，隻聽內寺一句話！
    陳鐸嘿嘿笑著躬身長揖：“如此，陛下看，此事是交給內寺，還是交給大理寺？”
    四個侍衛是不同時期，由太上、皇上和內寺安排進南府、西南邊軍和王家的暗線。
    誰知王子騰的眼光這樣好，精準地挑了這四個人做心腹侍衛。
    如今四個人一起上殿稟報，因這廝是唯一一個敢在外地客棧便悍然動手殺人的，所以另外三個也隻好把功勞都讓給他。
    但其實，他們三個也是皇上的人，隻是有兩個該著歸侍衛統領郭建管，另一個則是跟慶海回事的。
    陳鐸得意洋洋。
    但這一句話，卻讓崇昭帝陷入了沉思。
    照朝廷律例，此事該歸大理寺管。
    但這件牽三掛四的謀逆案，起頭兒是賈府，就在內寺手裏。
    後來翻出來北王等人，讓禁足的同時，也是陳鐸上門問話。
    至於現在，崇昭帝以“留體麵”為由，把北靜王也扣在了內寺審問。
    也就是說，這件事，從頭到尾，就一直在陳鐸手裏。
    若是此刻換將、換衙門，兩相交接之時，說不定便多了不知道多少漏網之魚。
    沉吟片刻，崇昭帝指了指陳鐸：“就說貴妃傷心，不肯令王子騰的屍身暴露在外，由陌生人驗看。
    “所以才留在內廷，交由內寺細查。”
    陳鐸利落地答應，抱個拳便拽了那侍衛走：“事不宜遲！快帶我過去！”
    兩個人風一樣不見了。
    崇昭帝歎口氣，又嘉獎兩句，擺手便令下頭跪著的三個侍衛都退下。
    三個人麵麵相覷。
    長贏含笑點頭：“剛才聽說三位都是京城人氏，那麽且請各自回家好生歇息。
    “陳寺伯問案向來合縱連橫，隻怕不會單問那一位。三位還是在家裏靜候陳寺伯傳喚，全力配合他查案要緊。”
    這就是不許出門露麵的意思了。
    三個人心領神會，行禮退了出去。
    崇昭帝的眉頭緊鎖。
    長贏輕聲道：“甄家已經抄了，史鼎也押解回京了，如今最後一個王子騰也已經伏誅，陛下怎麽還是眉頭不展？”
    崇昭帝嗬了一口氣出來，露出個笑容：“你說得對。
    “京中這些吸血的舊勳貴，朕已經處理了大半。其他的即便是有，也都成不了大氣候。
    “不如留著當吉祥物。
    “——朕沒什麽可愁了！”
    話音未落，外頭有人飛快地往大殿裏跑，一邊跑一邊哭：
    “陛下！陛下！”
    崇昭帝一愣，不由便站了起來。
    一個內侍跌跌撞撞進來，一身生麻孝服，撲倒在地，嘶啞著嗓子，哭道：
    “太後娘娘，殯天了！”
    崇昭帝身子一晃，臉色蒼白，咚地一聲跌坐在寶座上，又晃了晃，眼一閉，倒了下去！
    長贏魂飛魄散，撲上去抱住人，大喊：“傳太醫！稟報皇後娘娘和貴妃娘娘！”
    下頭的內侍原本一邊回稟一邊拚命地大哭，瞧見上頭變故陡生，嚇得立時噎住，再也不敢出一丁點兒聲音！
    長贏狠狠地瞪他一眼，喝道：“既是報喪，就該依禮！怎可如此這般大呼小叫、成何體統？！
    “來人，先給我拿下！扣在後殿，看住了，不許他亂說話亂見人！”
    鑒忠一聲答應，帶著兩個侍衛便上前來，一把抓住那內侍正要出聲的下巴，聲音壓得低低的：
    “閉上你的臭嘴！不然我就給你堵上襪子！”
    那內侍戰戰兢兢猛點頭，卻又小聲地添了一句：“太上還有旨意……”
    鑒忠回頭看向長贏。
    長贏令侍衛上前，輕輕地把崇昭帝扶著背起來，送進後頭寢宮。
    察覺到鑒忠的目光，無奈地歎氣，一擺手：“罷了，先帶過來。”
    那內侍有眼色得很，忙提著袍子跑上去，小聲道：
    “太上說，太後暫且在別宮停靈，由勇王過去接了他老人家和太後靈柩一起回京……
    “太上怕陛下要問詳情，所以把給太後看病的李萬安派回來了。
    “如今李萬安就在殿外，等待陛下召見。”
    長贏麵上頓時一喜，忙命：“正好，請李太醫進來，先給陛下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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