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段嬤嬤守在紫宸殿門外，客氣又疏離地擋住了趕來探望的皇後和端王。
    過了一刻鍾，長贏則親自領了王熙鳳匆匆而來。
    崇昭帝頭一天的夜裏又吃了一次藥，足足地睡到了今晨，精神頭兒已經恢複了大半。
    王熙鳳進門瞧著他神采奕奕的樣子，鬆了口氣，也綻出笑容：
    “陛下大好了？”
    崇昭帝此刻正穿著寢衣坐在桌邊吃早飯，見她進來，招手叫她過來坐下，問：
    “還沒吃飯吧？”
    “尚未。”王熙鳳笑了笑，又擺手搶著道，“您這清粥小菜的，妾身可吃不飽。
    “您有旨意便吩咐，妾身一會兒回去吃。
    “昨兒晚上太累了沒吃飽就睡了。妾身已經告訴膳房，今兒早飯多多的送呢！”
    崇昭帝聽著這實在話，嗬嗬輕笑，三口兩口喝完粥，又細問了她一回太上太嬪的住處安排，最後才告訴她：
    “賈家先前的供詞、宋太嬪和小十九的證詞，都指向了甄家。
    “朕擔心江南那邊的人包庇，所以派了林如海捧了尚方寶劍，帶著虎符，悄悄調兵去抄甄家了。
    “朕這兩天忙暈了頭，忘了告訴你一聲：林如海不敢直接去飲羽殿辭行，托朕跟你說，他那個獨生女兒就托付給你了。”
    王熙鳳心中一緊，忙低聲問道：“林如海一介文人，萬一那邊胡來，他可抵擋不住……”
    “朕給了一隊護衛。如海的安全應該沒有問題。”崇昭帝笑一笑，“陶哥兒極喜愛他這個先生，朕怎會輕易讓他羊入虎口？
    “隻是他雖然一路安穩升遷上來，卻沒有什麽亮眼的功勞。
    “朕想要給他點要緊差事都師出無名。這回且讓他去江南攪和攪和。好歹是本鄉本土的，他比別人順手。”
    王熙鳳隻得點頭，稍一思忖，試探道：“不如，妾身認這林姐兒做個幹閨女？
    “這樣就算林某回頭差事辦得好，陛下也不用賞賜他太多，出了風頭讓人家妒恨。
    “妾身待林姐兒好一些，也就是了。”
    崇昭帝想了想，點了頭：“可以！不過要過些日子，等甄家的事情落定，消息進京，你再認不遲。”
    王熙鳳笑著答應下來。
    兩個人又說了幾句，王熙鳳看看天色，想了想，低聲問：“那林姐兒那生母賈氏……”
    “如海也替她求了情。”崇昭帝頓了頓，道，“朕原也沒打算處置各府不涉事的女眷。
    “等過陣子，把她們都發還原籍便是。”
    王熙鳳鬆了口氣，眉開眼笑地替林黛玉謝恩。
    然而這樣一來，豈不是連賈王氏也能逃過一劫？！
    心情不好。
    想著想著，臉上就流露出一點悻悻。
    崇昭帝好奇：“怎麽了？”
    “想起那位算計我的大姑姑了。”王熙鳳撇嘴，“倒便宜了她。”
    崇昭帝愣了一會兒才記了起來，啞然失笑：“你可夠記仇的！”
    “嗬嗬。”王熙鳳氣哼哼地走了。
    段嬤嬤笑著送了她出去，回來也笑：“本是血親，也許當年隻是一時昏了頭。
    “貴妃就這一點不好，睚眥必報。”
    崇昭帝沉默了一會兒，道：“朕也是這個性子，睚眥必報。
    “隻是坐上了這個位置，許多事情不宜太過計較。”
    又令長贏，“傳陳鐸過來。”
    當天，王子騰的死訊、逍遙王和宋太嬪倒戈、慎王失蹤的消息，悄悄傳進了賈府。
    賈母一聽便知大勢已去，不由灰心地翻身向裏，默默垂淚。
    邢夫人聽著這些消息，心裏發慌，卻又不明白為什麽，便索性拉著鴛鴦低聲討論起來：
    “王子騰死了，王子服是不是會回王家府邸、頂替他承襲王家的爵位啊？”
    鴛鴦無語地看了她一眼，委婉拒絕評論：
    “二太太與王家二老爺兄妹最好，此刻正是難過的時候，大太太不去解勸幾句麽？”
    邢夫人哼了一聲，翻個白眼：“她難過？她待她自己娘家的人，除了算計就是利用，她怎麽可能為了一個幫不上忙的二哥難過？
    “我白和你打個賭，她這會子必定讓她兒子閨女以她這二哥的死做借口，千方百計地去求見她侄女兒，好給她這一房脫罪呢！”
    鴛鴦細想，怕不得還真是如此，便也默然無語，且回過身去，又給賈母掖了掖被子。
    邢夫人見她不理睬自己，不高興地走了。
    府邸被圍，她已經很久沒有吃過一頓順口的飽飯。
    如今得了這些不相幹的消息，又有什麽用呢？又不當吃不當喝的！
    而賈王氏那裏，得了消息，自是跟元春和寶玉先哭了一場。
    等哭完了，主意也想出來了，便讓元春替她寫奏折：“有些事情，既然你二舅舅已經沒了，我倒是可以說出來了。”
    寶玉想留下聽，也被她趕了出去。
    元春聽著自己母親把先前各種事情都推到了王子騰身上，甚至連自己進宮之事，都說成是王子騰與北王商議之後的定計。
    當下一邊寫，一邊禁不住手抖，抬起淚眼，顫聲問道：“母親所言，是否屬實？”
    “自然不是。”賈王氏倒是掏心掏肺地教導女兒，仔細地告訴她：
    “宮裏若是對咱們並沒有放一馬的打算，這些消息便是天塌了也進不來。
    “一直以來，鳳丫頭針對你、針對咱們賈家和王家，都是從那回我不讓她進宮開始的。
    “那件事原本是個死結，我沒得推，隻能認，她自是恨我入骨，丁點兒不肯放過我。
    “但如今你二舅舅沒了，外祖母也沒了，這件事我就可以推給他們了。
    “何況，你還記得嗎？東府大老爺死的時候，她爹爹再不待見我，她母親卻也來了一趟的。
    “所以，我隻要給她和她爹爹、還有皇上一個說得過去的理由，至少咱們二房的婦孺，就能逃過此劫！”
    元春低頭思索許久，輕聲道：“若是貴妃真有這個本事，她那樣喜愛林家姐兒，也沒見她把敏姑姑撈出去啊！”
    賈王氏輕輕擺手：“那是人家林家的事兒，別說她了，就算是咱們能出去，我也不會讓你管的。”
    元春默然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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