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開中藥房厚重的木門，撲麵而來的是一股混雜著苦香與陳舊的氣息。當歸、黃芪、熟地黃的味道交織在一起，像是某種古老的密碼，瞬間喚醒了葉徽塵封的記憶。
    他站在門口微微閉眼，恍惚間看見了自己前世的身影——那個站在葉家藥庫裏的少年，指尖撫過紫檀木的藥屜，陽光透過窗欞，在藥材上投下細碎的光斑。
    “買藥還是看病？”櫃台後的年輕店員頭也不抬，手指在手機屏幕上快速滑動，語氣裏透著不耐煩。
    葉徽收回思緒，緩步走到櫃台前，從口袋裏取出一張折疊整齊的宣紙，輕輕展開。紙上是工整的小楷，列著十幾味藥材，劑量精確到分毫。
    店員掃了一眼，眉毛一挑：“黃芪30克、當歸15克、熟地黃20克……喲，補腎的？”他嘴角扯出一抹譏誚的笑，聲音故意提高了幾分，“年輕人，虛成這樣？要不要再來點鹿茸壯壯陽？”
    藥房裏零星幾個顧客聞言，紛紛側目，眼神裏帶著探究和戲謔。
    葉徽麵色不變，隻是指尖微微收緊，指節泛白。他現在的身體確實虛弱得厲害，站久了都會頭暈，但他並不打算和一個小店員爭辯。
    “按方抓藥。”他淡淡道。
    店員撇撇嘴，轉身去翻藥櫃，嘴裏還不忘嘀咕：“裝什麽裝……”
    他隨手抓了一把藥材丟在秤上，動作粗魯，幾片當歸掉在地上，他也不撿，直接包好遞過來：“喏，黃精沒你要的九製，隻有普通曬幹的，愛要不要。”
    葉徽接過藥包，指尖輕輕撥開，眉頭微皺。
    “這不是黃精。”他抬起眼，聲音依舊平靜，卻莫名讓人心頭一緊。
    店員一愣：“你什麽意思？”
    葉徽從藥包裏拈出一片薄片，對著燈光微微轉動：“黃精斷麵應該呈角質樣，質地緊實，而你這堆——”他指尖輕碾，藥材立刻碎成渣，“是玉竹的殘次品，纖維鬆散，維管束排列也不對。”
    店員臉色一變，剛要反駁，後堂的藍布簾突然被掀開。
    “吵什麽？”
    一個穿著灰色對襟衫的老者踱步而出，手裏盤著一對包漿溫潤的核桃，眼神銳利如鷹。他掃了一眼櫃台上的藥包，又看了看葉徽，忽然笑了。
    “小友，懂藥？”
    葉徽沒回答，隻是將藥包推了回去：“我要的是九製黃精。”
    老者眯了眯眼，突然伸手扣住葉徽的手腕，三指搭在他的脈門上。葉徽下意識想抽手，卻被他牢牢鉗住。
    “肝腎兩虧，氣血雙虛，還敢用這麽猛的方子？”老者冷笑，“你師父沒教過你‘虛不受補’？”
    葉徽終於抬眼正視他：“我的身體，我自己清楚。”
    老者盯著他看了幾秒，忽然鬆開手，轉身走向後堂：“跟我來。”
    葉徽遲疑了一瞬，還是跟了上去。
    穿過堆滿藥材的庫房，老者推開一扇隱蔽的小門，裏麵竟是一間布置古樸的茶室。檀木架上擺著各式瓷罐，牆上掛著泛黃的經絡圖。
    老者從最上層的青花瓷罐裏取出一個小包，揭開蠟封，一股濃鬱的蜜香瞬間彌漫開來。
    “1986年炮製的九製黃精，蜜煉九蒸九曬，市麵上早就絕跡了。”老者將藥材推到葉徽麵前，“夠不夠你方子裏的‘九轉還陽’格局？”
    葉徽瞳孔微縮。
    九轉還陽——這是葉家秘傳的方劑名，外人根本不可能知道。
    他緩緩抬頭：“你是誰？”
    老者沒回答，反而從抽屜裏取出一枚生鏽的針灸銅人鑰匙扣，丟給他：“明天下午三點，帶著你的脈案來。”
    葉徽接過銅人，觸手的瞬間，指尖傳來一陣細微的刺痛。銅人腰眼處有一個梅花狀的凹痕，和他前世用過的葉家針具一模一樣。
    他猛地攥緊銅人，心跳陡然加快。
    “你到底——”
    話未說完，藥房外突然傳來一陣嘈雜。
    “學長！原來你在這兒！”一個清脆的女聲闖入，緊接著是手機拍照的“哢嚓”聲。
    葉徽回頭，看見一個紮著馬尾辮的女生舉著手機闖了進來，鏡頭直直對準他的臉。
    “教務處找你呢！大家都在傳你被特招是因為書法厲害，能不能給我寫個簽名呀？”女生笑嘻嘻地湊近。
    葉徽下意識側身避開，手裏的瓷罐差點脫手。老者一把托住他的手腕，低聲道：“明天，別遲到。”
    說完，他轉身離開，背影很快消失在藥櫃之間。
    店員追出來喊：“喂！那罐黃精八千塊！還沒付錢呢！”
    老者頭也不回地擺擺手：“記我賬上。”
    葉徽握緊銅人，快步走出藥房。陽光刺眼，他眯了眯眼，眩暈感再次襲來。
    他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站穩。
    身後，藥房二樓的窗口，老者靜靜注視著他的背影，撥通了一個電話。
    “查一查這個叫葉徽的年輕人。”他低聲說，“他的方子裏，有葉問舟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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