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籃球場的三分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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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體育課的哨聲刺破初秋的晴空,葉徽站在操場邊緣的梧桐樹下,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藏在袖口的銀針。這是他重生後的第三個月,按照葉家養生經的記載,今日午時正是調理肝經的關鍵時刻。
    "葉徽!別躲在樹底下裝林黛玉!"體育老師王建軍扯著嗓子喊道,手裏的花名冊嘩啦作響,"男生組缺一個人打半場,你來補位!"
    樹蔭下的身影微微一頓。葉徽抬眼望向籃球場,五個穿著運動背心的男生正不懷好意地衝他咧嘴笑。那是計算機係的幾個體育特長生,為首的黃毛上周還在食堂插過他隊。
    "老師,我有醫院開的免體證明。"葉徽從口袋裏取出對折的病曆單。紙頁邊緣已經起毛,那是上周複查時被雲姐派來的私家醫生反複檢查留下的痕跡。
    王建軍看都沒看就擺手:"少來這套!你們這些藝術生個個嬌氣得很。"他忽然壓低聲音,"下個月省教育廳來檢查體育達標率,要是因為你拉低全班數據..."
    葉徽垂下眼簾。病曆單上"慢性腎功能損傷"的診斷字樣在陽光下泛著青白。他知道這具身體的原主曾在夜店被灌下摻了藥的烈酒,導致腎髒永久性損傷。但更清楚的是,經過八十七天的藥浴和子午流注針灸,那些壞死的腎小球已經開始再生。
    "我打替補。"他將病曆單收回口袋,慢條斯理地卷起襯衫袖口。這個動作引得場邊圍觀的女學生們一陣騷動——誰都知道文學院那個總穿長衫的葉徽,手腕比她們抹了護手霜的還要白。
    黃毛把籃球砸在地上彈向他:"病秧子,接得住嗎?"
    橙紅色的球體在塑膠地麵投下跳動的陰影。前世肺病纏身的記憶突然閃回,那些被兄長們嘲笑不能騎馬射箭的午後,私塾先生搖頭歎息"可惜了這副好骨架"的瞬間。葉徽右手五指張開,在籃球彈起的刹那突然翻腕——"啪"的一聲脆響,球像被磁鐵吸住般黏在他掌心。
    場邊響起零星掌聲。葉徽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修長的手指關節處還留著針灸的淡青色淤痕。這具身體雖然被糟蹋得千瘡百孔,但十九歲的肌肉記憶仍在。
    "裝什麽逼!"黃毛衝過來要搶球,汗臭味混著廉價古龍水撲麵而來。葉徽側身避讓,忽然注意到場邊多出個舉著手機的身影——是那個總往他宿舍門縫塞情書的圓臉女生,鏡頭正對著他微微發顫。
    比賽開始得猝不及防。葉徽被安排在得分後衛的位置,實際上卻像隻誤入狼群的鶴,站在三分線外看四個隊友在籃下擠作一團。秋陽曬得他後頸發燙,藥浴的當歸味從毛孔裏滲出來,混著操場膠粒被炙烤的塑膠味。
    "傳給他啊!"王建軍在場邊吼叫。控球的大個子不情不願地把球甩過來,籃球劃著歪斜的拋物線飛向界外。葉徽本能地蹬地衝刺,左腳踏在邊線的白漆上猛然發力——這動作讓他自己都吃了一驚,三天前同樣的動作還會引發腰椎刺痛。
    球在出界前被指尖夠到。葉徽落地時聽到膝蓋發出輕微的"哢"響,但預料中的劇痛沒有出現。他運了兩下球調整呼吸,黃毛已經張牙舞爪地撲到麵前。
    "投啊病號!"對方噴著唾沫星子嘲笑,"不會連籃筐都看不清吧?"
    葉徽眯起眼睛。籃板玻璃反射的陽光裏,忽然浮現出前世私塾院牆外的柿子樹。那年他十三歲,偷偷用柿子和兄長們賭誰能用石子打中最高的枝梢。肺病讓他喘得像破風箱,但右手穩得能穿針引線。
    籃球離手的瞬間,他聽到自己脊椎某處傳來細微的"咯嘣"聲。那是錯位的腰椎在氣勁推動下自動歸位的聲響。球劃出的弧線太高了,高得圍觀人群都仰起脖子,高得像是要飛向那年金陵城灰藍色的天空。
    "唰——"
    空心入網的聲音像一滴水落入古井。整個球場安靜了兩秒,接著爆發出難以置信的喧嘩。葉徽站在原地沒動,看著自己的掌心——那裏還殘留著皮革的觸感。按照養生經的說法,剛才那瞬間的發力應該會牽動尚未痊愈的腎經,但此刻他隻感到腳底湧泉穴有溫熱的流動感。
    "蒙的!絕對是蒙的!"黃毛漲紅著臉去撿球,狠狠砸向隊友,"盯死他!"
    接下來的十分鍾成了葉徽個人的投籃秀。無論對方如何包夾阻攔,他總能在三分線外找到毫厘之差的空隙。每個球出手的姿勢都略有不同——時而踮腳,時而後仰,甚至有一次是在摔倒過程中——但結果永遠相同:籃球穿過籃網,發出那種令強迫症患者愉悅的摩擦聲。
    "第二十一個!"場邊有女生開始計數。葉徽的襯衫後背已經濕透,黏在微微發燙的皮膚上。他能感覺到藥力隨著汗液排出,取而代之的是某種陌生的輕盈感。這不對勁,按理說以他現在的恢複程度,劇烈運動會導致血尿......
    "最後一球定勝負!"王建軍吹哨喊停時,比分已經變成誇張的426。葉徽這隊其他四人早放棄了跑動,像圍觀魔術表演似的站在原地看著他一個人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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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黃毛喘著粗塊頭堵在他麵前:"有本事從中場投!"
    葉徽用袖口擦了擦眉骨上的汗。鹽分滲進眼眶的刺痛讓他想起前世咳血時喉頭的鐵鏽味。他忽然轉身,在全場驚呼中真的走向中線。
    "他在幹什麽?不可能進的!手機呢?快錄像!"
    嘈雜聲中,葉徽的食指無意識地撫過左手腕的內關穴。那裏有根看不見的氣脈正在跳動,像他前世養過的那隻信鴿的脈搏。中線距離籃筐十四米,風速每秒兩米,陽光入射角四十二度——這些數據自動在腦中換算成調整力道所需的參數。
    籃球離手的刹那,體育館二樓窗口有個反光點閃了閃。葉徽的瞳孔驟然收縮——那是長焦鏡頭的光斑。但球已經飛出去了,旋轉的球體在空氣中劃出肉眼可見的渦流,像他夢中那些穿梭在民國煙雨裏的子彈。
    籃網甚至沒有晃動。球像被黑洞吞噬般悄無聲息地穿過圓心,落地後彈向場邊目瞪口呆的圓臉女生,把她手裏的手機撞翻在地。
    "不可能!這他媽是作弊!"黃毛一腳踢飛籃球,衝過來揪住葉徽的衣領。汗臭和口臭噴在臉上,但葉徽的注意力全在那扇二樓的窗戶——鏡頭已經消失了。
    "鬆手。"他輕聲說。某種不屬於十九歲少年的冰冷氣場讓黃毛下意識後退半步。葉徽整理著被扯歪的衣領,忽然發現圓臉女生正跪在地上檢查手機,屏幕上顯示著慢動作回放的畫麵。
    在那個被分解成240幀的影像裏,籃球在飛行中途突然有個違反物理規則的微小變向——就像被無形的指尖輕輕撥動過。
    下課鈴解救了一觸即發的衝突。葉徽走向場邊時,圓臉女生怯生生地攔住他:"學、學長...這個視頻..."
    "刪掉。"葉徽從書包裏取出保溫杯,枸杞和菊花的浮沫沾在他唇上,"除非你想讓我被拉去實驗室切片研究。"
    女生紅著臉瘋狂點頭,卻在葉徽轉身時偷偷把手機藏進了內衣。她沒看見葉徽嘴角轉瞬即逝的笑意——剛才那球,他故意用上了葉家養生拳的"推雲勁"。這種本該用於針灸透穴的內勁技巧,在籃球上效果倒是出奇得好。
    更衣室裏空無一人。葉徽鎖上門隔開外麵的喧鬧,慢慢脫下濕透的襯衫。鏡子裏的身軀依然蒼白瘦削,但肋間已經隱約有了肌肉輪廓。最讓他意外的是後腰處——原本呈紫黑色的腎區淤斑,現在淡得幾乎看不出來了。
    "看來運動比針灸見效快。"他自言自語地擰開藥油瓶子,忽然聽見天花板通風管傳來輕微的金屬摩擦聲。
    葉徽的手頓住了。藥油的味道掩蓋了另一個氣息——某種混合著薄荷煙與高級香水的味道。三秒後,通風管蓋板被輕輕推開一角,黑洞洞的鏡頭對準了他裸露的後背。
    "芳姐,"葉徽頭也不回地往掌心倒藥油,"告訴你的狗仔,如果再拍我換衣服,我就把他在澳門賭場偷拍明星的底片交給警方。"
    通風管裏傳來慌亂的碰撞聲,接著是什麽重物摔在走廊的悶響。葉徽對著鏡子慢慢把藥油揉在腎俞穴上,鏡中人的眼神讓他想起前世那隻被拔光尾羽的孔雀。
    保溫杯裏的藥茶已經涼了。葉徽仰頭喝盡最後一口,舌尖嚐到沉澱的黨參苦味。窗外的籃球場重歸寂靜,隻有那個孤零零的籃網還在風裏輕輕搖晃,像他前世書房簷角斷了線的銅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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