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暴雨夜的宮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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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來得突然而猛烈,豆大的雨點砸在琅琊書院青灰色的瓦片上,發出密集的鼓點般的聲響。葉徽站在後院工坊的窗前,看著雨水在庭院裏匯成細流,蜿蜒著流向低窪處。工坊內彌漫著檀木和顏料混合的氣味,一盞半成品的宮燈骨架懸在房梁下,隨著穿堂風輕輕晃動。
金絲猴蜷縮在窗台上,雨水打濕了它金色的毛發,讓它看起來比平時瘦小許多。"你確定要現在做走馬燈?"它的聲音在雷聲中顯得格外微弱,"鎖龍井裏的東西隨時可能——"
"正因如此,才要趕在子時前完成。"葉徽打斷它,手中的刻刀在薄如蟬翼的絹紗上劃出流暢的線條。他的動作精準得近乎機械,每一刀下去都分毫不差。燈麵上繪製的正是葉家老宅的圖景——七進院落,亭台樓閣,假山水榭,甚至連後花園那株百年梅樹的姿態都分毫不差。
窗外一道閃電劈過,瞬間照亮了整個工坊。葉徽的影子被投射在牆上,那影子竟比他本人要高大許多,而且隱約可見頭上戴著某種冠冕。金絲猴的毛發全部炸開,但它什麽也沒說,隻是用爪子緊緊抓住窗欞。
葉徽蘸了蘸朱砂,在燈麵的角落添上一尾遊動的紅鯉。奇怪的是,那魚的姿態與陳家錦鯉池中的金紋大魚一模一樣,隻是顏色不同。當他畫完最後一筆魚尾時,筆尖的朱砂突然暈染開來,像是被水浸透了一般。
"時辰快到了。"金絲猴突然說,它的眼睛在昏暗的工坊裏泛著幽光,"還有三刻就是子時。"
葉徽放下畫筆,從懷中取出一個小瓷瓶。瓶塞拔開的瞬間,工坊內的溫度驟然下降,呼出的白氣在空氣中凝結。他將瓶中的液體——某種粘稠的金色物質——小心地倒在燈軸中央。那液體像是有生命一般,自動沿著軸心的紋路流淌,填滿每一個凹槽。
當最後一滴金色液體滲入木料,葉徽咬破自己的指尖,將血滴在燈軸上。血珠與金色液體接觸的瞬間,整盞宮燈突然自行轉動起來,燈軸發出"吱呀"的聲響,像是多年未用的門軸突然被推開。
更詭異的是,本應靜止的葉家老宅圖案中,竟有人影開始走動!先是幾個提著燈籠的仆役穿過回廊,然後是值夜的護衛在角樓巡視。畫麵栩栩如生,仿佛真的將葉家老宅的某個夜晚封印在了燈麵上。
"這是..."金絲猴的瞳孔縮成針尖大小,尾巴僵直地豎起,"魂引術?你用了魂引術?"
葉徽沒有回答,他的眼睛死死盯著燈麵上的變化。畫麵突然一轉,來到了子夜時分。一群黑衣人趁著夜色潛入葉府,他們穿著夜行衣,但每個人左肩都繡著一個淡淡的雲紋標記。為首者手持一把造型古怪的短刀,刀背上清晰地刻著三片雲紋——正是雲氏影業的標誌,隻是比現在的版本更加古樸。
這些人的動作嫻熟得可怕,他們兵分幾路,悄無聲息地封住了葉府所有出口。然後,屠殺開始了。畫麵雖然無聲,但那種絕望與恐懼幾乎要從燈麵上溢出來。葉徽看到自己的前世——那個年輕的葉家公子——被幾個黑衣人逼到祠堂角落。就在刀光落下的瞬間,畫麵突然模糊了。
"為什麽看不到最後?"金絲猴急切地問。
葉徽的臉色蒼白如紙:"因為...我當時就死了。"他的手指輕輕撫過燈麵,那裏的絹紗不知何時已經變得潮濕,"死人是記不住自己死亡瞬間的。"
宮燈繼續轉動,新的畫麵出現了。這次是葉家祠堂的內部,幾個黑衣人正在翻找什麽。為首者從供桌下取出一隻黑漆木盒——正是葉徽在祖墳中發現的那隻骨灰盒的前身。那人打開盒子,取出了一卷竹簡,借著燭光可以看清上麵寫著"葉氏養生經"三個字。
就在黑衣人準備離開時,祠堂的針灸銅人突然動了!它渾身穴位冒出金光,一道無形的屏障將黑衣人困在了祠堂內。畫麵到這裏再次模糊,但當清晰時,隻見祠堂地麵上橫七豎八躺著那些黑衣人的屍體,每個人的眉心都有一個細小的紅點,像是被極細的針所傷。
"銅人...保護了葉家的秘密?"金絲猴疑惑地問。
葉徽搖頭:"不,它隻是執行了最後一道指令——任何擅動《葉氏養生經》的人,都要死。"他的聲音很輕,卻帶著某種可怕的篤定,"但現在,銅人在鎖龍井裏蘇醒了,而雲家的人又出現在了今世..."
一道驚雷突然炸響,震得工坊的窗欞嗡嗡作響。宮燈的轉速驟然加快,畫麵變得模糊不清。當它再次慢下來時,出現的竟是現代的景象——雲姐的辦公室。她正對著鏡子塗抹口紅,鏡中反射出的卻不是她的臉,而是一張布滿鱗片的猙獰麵孔!
金絲猴倒吸一口冷氣:"她...她不是人!"
葉徽死死盯著燈麵。畫麵中的雲姐似乎察覺到了什麽,突然轉頭"看"向觀看著這一切的葉徽。她的嘴角緩緩咧開,一直裂到耳根,露出裏麵細密的尖牙。然後,她伸出手,似乎要穿過燈麵抓向葉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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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的一聲,宮燈突然炸裂,碎片四濺。一塊鋒利的木片劃過葉徽的臉頰,留下一道血痕。工坊內頓時陷入黑暗,隻有窗外偶爾閃過的雷電提供短暫的光明。
金絲猴跳到葉徽肩上,渾身發抖:"她發現我們了...她知道我們在看..."
葉徽抹去臉上的血跡,看向窗外。暴雨中,隱約可見一個身影站在書院的大門外,撐著一把紅色的油紙傘。即使隔著雨幕,也能認出那是芳姐的輪廓。但更可怕的是,她身後還站著幾個高大的黑影,肩膀處的雲紋在閃電中若隱若現。
"子時到了。"葉徽輕聲說,同時從袖中取出那枚青銅鑰匙。鑰匙在他掌心微微震動,發出低沉的嗡鳴,像是在回應遠方的某種召喚。
遠處的鎖龍井方向,一道水柱衝天而起,即使在暴雨中也清晰可見。那水柱在空中扭曲變形,最後竟隱約形成了一條龍的形狀。一聲悠長的龍吟回蕩在山穀間,震得琅琊書院年久失修的瓦片簌簌掉落。
金絲猴的牙齒開始打顫:"它出來了...銅人放它出來了..."
葉徽握緊鑰匙,掌心的血跡染紅了魚形紋路。鑰匙突然變得滾燙,魚眼處的兩顆細小的紅寶石亮起妖異的光芒。與此同時,他臉頰上的傷口也開始發燙,流出的血不是紅色,而是帶著金絲的詭異液體。
"不是龍。"葉徽的聲音突然變得異常平靜,"是蛟。"
書院大門傳來一聲巨響,厚重的木門被整個撞飛。芳姐的身影出現在雨幕中,她的油紙傘不知何時已經變成了血紅色,傘麵上《南方雨巷》的劇照正在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條猙獰的黑蛇圖案。
"葉公子,"她的聲音穿過雨幕傳來,甜膩中帶著嘶嘶的雜音,"雲姐請你回去唱完那出戲呢..."
葉徽站在原地沒動,手中的鑰匙越來越燙,幾乎要灼穿他的皮肉。他看向鎖龍井的方向,水柱已經變成了一條連接天地的巨蟒,正緩緩向書院這邊移動。
金絲猴突然跳到工作台上,用爪子蘸著葉徽臉上流出的金色血液,在台麵上畫了一個簡單的符咒:"沒時間了,必須喚醒它!"
葉徽點頭,將滾燙的鑰匙按在了符咒中央。一道金光閃過,工坊的地麵突然塌陷,露出下麵一個隱藏多年的密室。密室裏,一具與真人等高的針灸銅人靜靜地站立著,全身的穴位閃爍著淡淡的金光。
銅人緩緩抬頭,黑洞洞的眼眶"看"向葉徽,一個沙啞的聲音從它體內傳出:
"三十七代族長...終於等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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