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3章 走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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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璟堯大步流星,一身戾氣。舟亭聽到聲音急跑上來,兩人差點迎麵撞上。
“四少……”舟亭猛地停住,踉蹌地後退一步。
“送少奶奶回璟園。”舟亭還沒站穩,就聽到陸璟堯冷聲的命令。
璟園……他在腦子滾了一圈,才恍然想起他說的是北平陸公館裏的璟園。雖不知發生了什麽,隻是條件反射似的連聲應答,“是。”
陸璟堯一步未停,他急忙跟上,心裏想起剛驚醒的那一聲利響,又沉著聲音問,“四少,我剛聽到槍聲……”
“走火了!”陸璟堯幾乎從喉間擠出幾句字,飛速下了樓。
走火了?……舟亭愣了愣,還沒太反應過來,那邊人已經快走出前廳。他抬眼看了看有些昏暗的走廊,急忙轉身下樓。
陸璟堯裹著一身怒火,猛地推開門,鋪天蓋地的雨聲瞬間淹沒五識,潮冷的寒風迎風猛刮過來,像打了幾個耳光,臉頰一陣刺痛。
寒風順著五官七竅鑽進身體,帶來了瀕死的窒息感,讓心尖猛顫,那密密麻麻的痛更是翻湧起來,他站了幾秒,又突然回過身,走到左側的酒櫃前,拿出一瓶伏特加,猛灌了幾口,心裏瞬間竄起一股火,燒得四肢百駭都著了。
舟亭看著他一件襯衣就出了門,拿著大衣趕緊給他披上,“四少,您要去哪兒,我……”
他話未說完,車門都還沒來得及,車子轟地一聲衝出院子,紅色的尾燈很快被黑暗吞噬。
鈴蘭和李嬸是踩著汽車尾聲上的二樓。
鈴蘭三步並作兩步衝上樓梯,木樓梯在她急促的腳步下發出一連串不堪重負的咯吱聲。推開臥房門的一瞬,走廊的燈光霎時泄進昏暗的房間——滿地水晶碎片像打碎的月光,正中央躺著一把黑得發亮的手槍,槍管反射著冷冽的寒光。
"別進來!"鈴蘭猛地轉身攔住緊隨其後的李嬸,聲音卡在喉嚨裏發顫。李嬸心知不好,停在門口不再動彈。
"小姐?小姐!"鈴蘭跌跌撞撞往裏衝,突然被什麽絆了個趔趄。低頭看竟是件撕爛的睡袍,珍珠扣子崩得到處都是。
借著窗外那點搖曳的雪光,鈴蘭終於看見蜷縮在床邊的清桅。小姐隻穿著單薄的絹絲睡袍,赤足踩在碎玻璃上竟渾然不覺。清冷的光將她整個人浸得透明,像是隨時會消散的霧靄。平日裏一絲不苟的發髻散著,淩亂地遮住了她大半張臉。
鈴蘭的眼淚唰地下來了,傾身過去小心翼翼地抱她,生怕弄疼了她。可不管她做什麽,說什麽,清桅都沒有反應,隻是低垂著頭安靜地坐在那裏,手藏在看不見的袖子裏止不住的發抖。
清桅以前就聽人說東北的冬天特別特別冷,冰天雪地的,連哈口氣都能被凍住。但她不懂,她想象不出來那是怎樣的冷。
直到這一天,她才真正感受到,不是風雪肆虐的冷,不是千裏冰封的冷,那些不及西山別苑的一朵霜花,一滴雪淚。
當那顆子彈擊碎水晶吊燈時,四濺的玻璃渣像一場冰雨,將她對這段婚姻最後的熱望紮得千瘡百孔。蜷坐在床邊的那一夜,清桅覺得自己的意識和靈魂都煙消雲散了,連帶著那點期盼都絕望了。
她不知道她和陸璟堯為什麽會發展到這樣的地步,即使是父母之言,冷靜克製如他們,也落子無悔,收枰從容。他們最終沒有成為彼此心口的那株玫瑰,卻活成了抵在各自命門上的槍。
清桅被撞散的意識,一直到了嘈雜的火車站才被徹底喚回來。她穿不慣高跟漆皮鞋,下車的時候腿軟差點摔了。
舟亭扶住她,她抬頭看到‘宣市火車站’,心猛烈地跳動,撞擊著她貧瘠空曠的胸腔,喉間溢出聲音,“我們去哪兒,鈴蘭?”
“少奶奶,我們送您回北平。”舟亭低聲解釋。
清桅轉過頭看他,眼睛霎時清明幾分,微微笑一笑,好像意識到自己剛剛認錯了人。
“你告訴他,我不會跑的。”
但他一定會後悔,她心裏想。
綠皮火車發出沉悶的汽笛聲,清桅被安置在最後一節車廂。推門進去時,撲麵而來的是濃重的煙草味與皮革座椅的陳舊氣息。整節車廂空蕩蕩的,隻有她一個人,連乘務員都隻是站在門外,不敢靠近。
隔壁車廂傳來孩童的嬉鬧聲、小販的叫賣聲,還有留聲機裏咿咿呀呀的《夜來香》,熱鬧得像是另一個世界。而她這裏,隻有車輪碾過鐵軌的單調聲響,一下一下,像是碾在她心上。
清桅坐在靠窗的位置,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冰涼的玻璃。恍惚間,她想起年前那時,她也是這樣偷偷溜上火車,想一個人回杭州。那時她剛和他吵完架,氣得連大衣都沒穿就跑出來,結果在月台上凍得直跺腳。可就在火車啟動的前一刻,車門被猛地拉開,陸璟堯喘著粗氣衝上來,軍裝外套上還沾著雪。
——“非要去是吧,行,我陪你。”
他拗不過她,最後還是板著臉把她帶進了車廂,陪她一起去了杭州。那是她婚後最任性的一次,也是她記憶裏最鮮活開心的一段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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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現在……
清桅猛地站起身,四下張望——沒有他。車廂裏隻有她自己的影子,孤零零地映在玻璃上。
火車緩緩啟動,她突然慌了,衝到門邊卻被守著的士兵攔住。“讓我下去!”她聲音發抖,可對方隻是沉默地搖頭。
情急之下,她一把推開窗,寒風呼嘯著灌進來,吹散了她鬢邊的碎發。站台上人潮湧動,可她什麽都看不清,隻是憑著本能,朝著人群嘶喊——
“陸璟堯——!”
她不知道自己要說什麽,心裏亂極了,隻是一聲一聲喊著那個名字。或許是想問問他,到底為什麽會變成這樣,連最後一麵都不肯來見。又或許,她隻是想再聽一次他的聲音。
可回應她的,隻有火車尖銳的汽笛,和漸漸遠去的宣城站台。
她終於跌坐回座位上,手指死死攥著窗框,眼角滑過一滴清淚。
汽笛聲中,站台角落的黑衣男人猛地抬頭。寬簷帽下,陸璟堯戴著黑皮手套的手攥緊了拳,哢哢作響。
那聲嘶喊像刀子般紮進耳膜,他幾乎是本能地向前衝去。軍靴撞翻行李架,驚起一片驚呼。就在他即將衝出人群時,副官鐵鉗般的手突然扣住他肩膀:"司令!"
陸璟堯猛地頓住,胸膛劇烈起伏著,他閉了閉眼,再開口時嗓音沙啞得可怕:“沿途布防都準備好了?”
“是,張將軍已經連夜帶人趕過去。”
“告訴張順,人若出了半點差錯,讓他提頭來見!”陸璟堯盯著漸行漸遠的列車,喉結滾動,一咬牙,轉身離開了火車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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