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33 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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祠堂內,香煙嫋嫋。
童顏雙手輕握三炷線香,望著那張麵帶笑容的黑白照片,不免感到一陣恍惚。
她憶起曾與江正誠相處的點點滴滴,那些給錢哄她開心的時刻,還有被一巴掌打得恐懼難過的場景。
無論如何,他們也算是在一起過,雖說兩人之間並無感情可言。
身旁江懷之拿著火機湊過來:“小童,要不要在家裏住幾天。”
住在江家,就不用被某個男人抱著睡覺了。
“可……”話音未落,童顏猛地一怔,忽覺後背射來道寒光。
江嶼就站在門口。
隻要敢應下,童顏想,這座莊園定會成為她的葬身之所。她話鋒急轉:“可是,我妹妹在家需要照顧,不叨擾您了。”
回答的禮貌得體,叫人挑不出錯處。
點火器的火苗熄滅,女孩手中的香燃起紅光,江懷之從供台抽出三根香,問:“你還有妹妹在這邊?”
“嗯。”童顏點點頭,轉眼看到江懷之眸底似有一抹孤寥,她抿抿唇,自作主張地開口:“有時間我多來陪您吃吃飯,說說話。”
偌大的宅院隻有江懷之和幾個仆人住著,能多個女孩陪伴自然樂意,他說:“那就這個周末帶你妹妹一起過來,陪我這老人家過生日,行不行?”
短短幾秒,江嶼看得皺起了眉。
一老一小背對著,女孩點頭應下後,閉上雙目,敬香的姿勢虔誠到了極致,就像是沉浸在一個唯有她和逝者相通的世界。
接著她睜開眼,吸了吸氣,準備將手中的線香插入爐子。這時她注意到旁邊的老人在抹眼睛,立刻停下動作,轉而伸手去輕輕擦了擦。
“爺爺,逝者已矣,您不要太難過,以後會有小寶寶陪著您的。您摸摸。”說著,她還微微撐起腰。
裝得有模有樣,那雙眼睛還真紅了。
江嶼沉著臉走過去。
高大的身影突然擋在倆人之間,江懷之險些碰到女孩的手頓在半空中,臉上笑容僵住。
自知做錯了事,童顏悻悻地垂下頭。
她隻是想安撫老人家,沒別的意思,況且就隔著衣服觸摸,應該不會被發現破綻。
可是,他好像生氣了。童顏偷偷抬眸,看見江嶼抽出三炷香,點燃後隨意晃了兩下,緊接著一把奪過她手中的香,攥到一起粗暴地插進了爐中。
一舉一動,全然沒有對死者的半點敬意。
應該說,這簡直是大不敬。
果然江懷之看到又冒出火氣,邏語罵道:“你在搞什麽玩意!和你說過多少回,敬香要用雙手,敬佛就不懂禮數,這是你親大哥!”
江嶼不屑地笑了,陪他說邏語:“隻是一個爹,算不上親。”
“……”
好端端的,又吵起來了。童顏站在中間,隻覺自己像被兩塊黑色麵包夾住的肉餅,插翅難逃,迫得她快要窒息。
她嚐試著張了張嘴:“小叔,你別和……”
話沒說完,江嶼冷眼掃過。
童顏倏地低下頭,模樣害怕極了。
“對不起。”她本能地道歉。
下一秒,“嘭”地一聲悶響傳來,隻見江懷之手中的拐杖重重地落在了江嶼的屁股上,接著便是言辭犀利地一通謾罵。
童顏瞪大眼睛,滿是驚訝。
他被打了?
盡管被嚇得不輕,但有生之年還能看到江嶼被人打,站在那兒一聲不吭,她不知不覺翹起了唇角。
這趟江家沒白來。
不過這種觸黴頭的事,最後難以收場的終歸會是她自己。
從祠堂出來,江懷之目送她坐上車,再到江嶼親自過來替她關車門,都能感受到一股強烈的怒氣。
男人盯著後座的人兒,陰森森地笑著:“你的賬,等會兒算。”
說完,車門重重地關上,他一把奪過周強遞來的資料袋。
周強心驚之餘,感到疑惑。
按理說,老爺子先進去別墅,嶼哥會抽根煙再進。
而當男人背過身,周強看到他黑色褲子上殘留的灰印,頓時明白過來怎麽回事。
“你做了什麽?”周強坐上駕駛位,好奇地望向後座的倒黴蛋。
她一臉苦相:“沒做什麽啊,他和他爸爸一言不合就吵架,說的什麽我也聽不懂,他非得和自己的父親那麽較真幹嘛。”
周強隱約明白了,淡淡地哦了一聲,然後說:“你完蛋了。”
“……”
她又怎麽了?
沒有了女孩,屋裏氣氛依舊僵硬。
江嶼行至客廳,先是將資料袋放在桌上,隨後過去開啟空調。
剛剛才吵完,江懷之對這個不孝子不待見,看到了也裝作沒看見。
然而男人好看的手將空調百葉撥開,一股涼風把正對麵的老人家頭發吹得飄起,他還不以為然地轉過頭看位置對了沒。
江懷之冷得直哆嗦,一把抓起資料袋就扔了過去。
“嘖。”江嶼反手接住,睨了眼,不慌不忙地走到風口正對的位置坐下。
見父親橫眉豎眼,他反倒嬉皮笑臉起來:“您這打也打了,罵也罵了,還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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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懷之翻了個白眼,側過身去。
七十歲的老頭,生氣起來跟個小孩兒似的,江嶼喊了聲:“老爸。”
仍不搭理。
江嶼將資料袋扔到桌上,雙手捧在腦後,姿態一如既往輕佻,“不在家要念叨,在家就知道罵,難怪大哥搬出去住,也隻有我這麽好的脾氣願意回來陪您說會話。”
江懷之哼了一聲,“他可不像你,成天隻知道惹我生氣。”
江嶼看著江懷之的背影,臉上沒任何情緒,隻覺父親頭上的白發似乎變多了些,這段時間又老了不少。
反正也隻有提到這麽個人才願意搭話。
“大哥在世的時候,我回來了您也不愛和我說話,現在人沒了您才舍得張嘴罵兩句。”
喉頭的幹澀讓江嶼有些想笑,他輕咳了下,“那會兒您要是肯多說兩句,我也不至於逃去美國。”
今天第二回提起他母親一事,江懷之又恍然想起這孩子小時候似乎很聽話,後來雖然吊兒郎當的,倒也明麵吃過什麽岔子。
但江懷之避重就輕:“偷跑出去說成逃,你屁點大誰還要殺你不成。”
江嶼聳肩,“家大業大,那麽多仇家,誰知道呢。”
“一和你說話就沒個正經。”江懷之總算回過身,當即皺起眉,“嘖,把手放下!”
江嶼照做,笑得那叫一個欠揍:“你那眉頭再皺可以夾死家裏的病毒了。”
“我看你才是病毒。”江懷之懶得瞎謅,看向桌上的東西,“說吧,要幹什麽。”
終於說到主題,江嶼正經起來:“有筆生意,墨西哥的老熟人。”
江懷之瞥了眼資料袋,又瞥了眼江嶼。兒子頭發被風吹得飄起,看著都覺得冷,他往旁邊挪了挪,才打開資料袋。
僅看到第一段文字,江懷之的臉色就沉了下去,“九噸,你知道這是多大?”
江嶼似笑非笑,“阿維拉手頭沒貨源,不然也不會找我們拿。”
“你也知道出事了,還跟她合作去送死呢!”江懷之將資料扔到一旁。
“這筆買賣做成了,能把今年損失的全補上。”
江懷之靜了幾瞬,才說:“量大動靜也大,上次已經是九死一生,送上門的錢得有命花才行。”
早料到會說教,江嶼散了聲笑。
“那邊現在亂得很,不會盯著我。再說,國外法律跟九州無關,”江嶼俯下身,“不用擔心。”
聞言,江懷之皺起眉,看著兒子眼中的神色,簡直和他年輕時一樣。
欲望,野心,妄想主宰一切。
劉曉霞去世後,江懷之不知江嶼去了哪,這個孩子就像是人間蒸發,一點音訊都沒有。再回來時,也是從他人口中得知,兒子跑去美國當童子兵。
殺了多少人江懷之不清楚,也不想多管,有些事心知肚明也當作不知曉,但江嶼既然和美方有勾結。
說到底,是他當年對兒子不上心,如今看他隻要能達到自身目的,已然心甘情願成為他國棋子。
怕是勸不動了。江懷之垂下頭,指腹快和用力地盤著沉香手串,佛珠的碰撞聲在他手指間作響。
江嶼也沒著急要答複,起身走到送給父親的那座佛像旁,輕輕撫摸著佛頭。
注意供奉的香燃至末端,他拿起旁邊的剪刀,落在香的燃點。
此時108顆佛珠如數盤完,江懷之抬眸,沙啞老沉的聲音響起:“你的計劃到了哪一步。”
正巧屋外藏獒無故吼了一聲,男人的手一顫,檀香的灰陡然掉落,香也就此熄滅。
江嶼放下剪刀,轉過身一臉平淡:“什麽計劃。”
江懷之看著他一步步走過來,站在風口正對位,身姿挺直地麵對自己。
“總統。”江懷之說。
聞言,江嶼瞳孔微縮。
很快他淡然一笑,自說自道:“老爸,我不會做任何不利於江家的事,你看這麽大的合同,我還不是交到了你這裏過目,沒有把握的事我不會做。”
說著他俯下身來,握住江懷之的右手,觸摸到滿手皺紋。
“大哥能做到的,我會比他的更好。”江嶼拿起他的手,放在旁邊的鋼筆上,“以後隻要是您想要的,我都能滿足。”
意思很明了,簽下這份合同,那番話也是變相承認了江懷之心中所想。
兒子想當總統。
江懷之把手抽回,聲音平靜:“我先想想。”
江嶼臉上沒什麽情緒。
“好。”他應了聲,直起身又走到了佛像旁,把香拔出來,拿出三根新的點燃。
江懷之睨了眼,“別讓小童在外麵等太久,把她照顧好,這事想好了我告訴你。”
“好。”江嶼動作未停,仍是單手敬佛,瞧著隻是比祠堂那會好點兒。
拜完就隨意地插進香爐。
接著他轉過身,朝江懷之抓了抓手,“老爸再見。”
極其禮貌。
然而江懷之沒領情,皺著眉頭把頭一撇。不能多看一眼,不然又得拿敬香的事吵架。
聽到腳步聲到了門口,江懷之聲音不大不小地說了句:“路上注意安全。”
尾音與關門聲重合,江懷之隻當他沒回應就是沒聽見,歎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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