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264章 你退到哪兒,我便追到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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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天光大亮,烏雲散盡,正是晴好時節。陸曜今日休沐,不必去衙署當值。
    昨夜他從西跨院回來時,陳稚魚早已睡熟。先前並未聽聞他休沐的消息,是以今早陳稚魚翻身時不慎踢到身邊人,還愣怔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他竟還在家中。
    不等她細想,便被一雙溫熱的手臂圈進懷中,頭頂傳來陸曜帶著睡意的低啞嗓音:“時辰尚早,再睡會兒。”
    陳稚魚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輕輕掙開他的懷抱,起身下榻。榻上的人似是沒了暖意,輕歎了口氣,翻了個身,鼻尖蹭著她殘留馨香的枕巾,又沉沉睡了過去。
    陳稚魚披了件厚實的外衫,轉身看向榻上,見他睡得正熟,眼底掠過一絲無奈,便輕手輕腳地退了出去。
    洗漱過後,她在妝台前挑揀衣裳,喚夏捧著幾件成衣過來,見皆是外出的款式,而非居家常服,便低聲問道:“姑娘今兒要外出嗎?”
    陳稚魚點頭應了聲。喚夏悄悄往內室瞥了眼,癟了癟嘴——看來姑娘是不想同少爺待在一處了。
    不多時,陸曜睡足起身,揉著太陽穴走出內室。外間的八仙桌上已擺好了早飯,陳稚魚端坐在桌邊,正安靜地等著他。
    “怎麽不叫醒我?”他走過去,語氣帶著幾分歉疚,“飯好了你便先吃,別餓著肚子。”
    陳稚魚不說話,隻伸手去舀碗中的粥。陸曜看著她麵上的表情,頗有些賭氣的意味,便走過去在她身邊坐下,落座時特意將自己的椅子往她那邊挪了挪,兩人的腿緊緊挨著。
    陳稚魚剛想往後退,就被他伸手按住了椅腿,動彈不得。
    她抬眸瞪了他一眼,眼底滿是嗔怪。
    陸曜眉眼彎起,帶著幾分笑意,鬆開了手,故意逗她:“你若不想說話,那便我來說。可你要是再往後退……這屋子就這麽大,你退到哪兒,我便追到哪兒。”
    聽他這般胡攪蠻纏,陳稚魚隻覺同他說不清,又深知他向來說到做到,便沒再費力氣挪椅子,隻默默喝著粥吃菜。
    “一會兒吃過飯,我帶你出去。”陸曜忽然開口。
    “不去。”陳稚魚想也不想地拒絕。
    “去。”他語氣篤定,不容反駁。
    陳稚魚眉頭一挑,正要發作,就聽他補充道:“漱玉樓新到了一批石頭,我帶你去挑兩件,做個擺件或是印章都好。”
    “我不喜歡石頭。”她依舊冷淡。
    “那你喜歡什麽?”陸曜順著她的話問,語氣放得更柔,“是書籍、字畫,還是首飾?若你有想去的地方,咱們去別處也行。左右我今日休沐,有的是時間陪你。”
    陳稚魚一時語塞,還未開口,又聽他說:“說起來,也許久沒帶你好生出去玩過了。如今畫舫、花艇人多眼雜,確實不方便去,但漱玉樓、書齋這些地方倒還閑適,正適合散心。”
    話已說到這份上,他姿態放得極低,陳稚魚若再板著臉不應,倒顯得有些不近人情了。她沉默片刻,輕聲道:“一會兒我要去趟雲錦,先前勾了幾個繡樣,得去同那邊的繡娘交代清楚。”
    陸曜立刻接話:“那便先去雲錦閣,再去漱玉樓。正好我也想看看,你做的繡樣是什麽模樣。”
    說罷,又邀功一般對她說:“先前你同我說老馬的事,我也放在心上,並未尋他的麻煩,雖說是他眼盲心瞎,沒認出你來,但到底也是我的不是,自己的夫人在做什麽竟是一無所知。”
    陳稚魚被噎了一下,眼眸古怪地將他看了一眼,得了他一個溫溫和和的笑來。
    她可沒忘,剛知這事時,他那發作的模樣,如今倒是臉色一變,會說人話了。
    ……
    用過早飯,兩人同乘一輛馬車出門。車簾被陸曜挑開一角,春日暖陽透過縫隙灑進來,落在陳稚魚膝頭的錦盒上——裏麵疊著她無事時畫好的繡樣,針腳走向、配色標注都細致得很,是她要推新的款式。
    “聽說你這幾日在家就在忙活這些,原是為了新紋樣。”陸曜的目光落在錦盒上,指尖輕輕碰了碰盒沿,語氣裏帶著幾分了然,“這次想推哪類風格?是先前你提過的清雅蘭草,還是更襯春日的海棠?”
    陳稚魚將錦盒往懷裏攏了攏有些訝異地看了他一眼:“我未與你提過這些,你怎知道?”
    陸曜笑笑:“若是有心,夫妻之間能有什麽瞞得住對方?”
    陳稚魚沒有深究,畢竟自那事戳破之後,她就沒有刻意背著人了,一些新的繡樣都在可見的地方,說不定是他什麽時候自個瞧見了,亦或是自己私下與幾個丫鬟們閑說的時候叫他聽去了。
    不過提起這些,都是她感興趣的話題,眼底亮了些,回他那話:“都有。還加了幾樣纏枝蓮紋,想著做成年節的喜用繡品,能多占些客源。”
    上半年喜氣洋洋,節日也多,趁著這時候也要多出一些新花樣。
    馬車行得平穩,不多時便到了雲錦。
    掌櫃見是主家夫人前來,打發了小廝去喊馬老板,自個兒則忙笑著迎上前:“夫人您可來了!您上次吩咐鴻羽姑娘來交代的那批蜀錦,已經按您的要求染好底色,就等您的繡樣定版了!”
    話音剛落,聞風趕來的馬老板就將他擠到了一邊,隻來得及與旁邊的東家拱手作禮,隨後就將心思放在了少夫人身上,模樣殷勤熱情不已。
    “不隻是蜀錦呢,先前還在江南一帶拿到了些個織金鍛,聽說地方上流行起亮色來了,正是新潮!繡娘們琢磨了些個繡樣,到時請您掌掌眼。”
    陳稚魚被他的熱情嚇了一跳,隻笑著點頭應著,提步往後院繡房去,陸曜便跟在她身側。
    路過前堂展示架時,他瞥見一匹水綠色緞,上麵繡著初版的蘭草紋樣,正是陳稚魚上月試繡的樣子,指尖不自覺撫過紋樣邊緣,仿若撫摸過她的心血。
    進了繡房,幾位繡娘連忙起身見禮。陳稚魚抬手壓了壓,隨後打開錦盒,將繡樣鋪在案上,招呼了幾個繡娘進前來,一一指點:“這處蓮瓣要繡得飽滿些,用鬆針繡打底;蘭草的葉脈的細,用滾針繡才顯靈動……”她講得仔細,連配色的深淺過渡都交代得一清二楚,陸曜就站在一旁靜靜看著,沒半分打擾。
    約莫一刻鍾後,繡娘們都記清了要求,陳稚魚才鬆了口氣。轉身時撞見陸曜的目光,她愣了愣:“你怎麽不往前廳等?”
    “聽你說繡樣,倒也有趣。”陸曜伸手接過她手中的錦盒,指尖擦過她的手背,溫聲道,“從來隻知繡出這些花樣來,需要心靈手巧,今兒個見你做事才曉得,這一片布料上栩栩如生的花樣,還要費不少的功夫,裏頭不少學問。”
    陳稚魚看他,倒是有些訝異,他會對這些事情感興趣。
    畢竟針線是女子的事,如君子遠庖廚一個道理,她向來不與他多說什麽。
    “一個好的繡娘,各大繡坊都爭搶著要,若有好的手藝施展在這些上麵,一件平平無奇的衣裳也能別有風采,尋常人家穿不起太好的布料,但若能繡出好花兒來,也是不錯的。”
    說到此處,她微一頓,目光落在一邊垂手跟著的馬老板身上。
    後者心明眼亮,馬上就明白了,忙道:“少夫人先前吩咐的事情已經安排下去了,在永寧小巷看中了一家不錯的鋪麵。”
    陸曜挑眉,目光詢問於她。
    陳稚魚察覺到了,就說:“我想再開一家小店,無需像雲錦這般用那些華麗布匹,隻做些尋常衣物去賣。”
    陸曜:“開店勞心勞力,況且在京城,成衣鋪麵幾乎飽和,並非我誇大,雲錦幾乎堵了旁人再走這條路的道。”
    言外之意並不太看好她繼續做這些。
    “你有這些想法,且也能盈利,用在雲錦豈不更好?比你自己開店還輕鬆許多。”
    陳稚魚搖了搖頭,說道:“京城雖是在天子腳下,卻也不代表人人穿得起織金鍛、浮光錦,雲錦確能攏住上流人士,但卻無法向下開放,我想做的便是家家戶戶都能進來看一看,挑一挑的襯衣店,價格自然不能虛高。”
    見她有這般想法,陸曜也不一味阻攔,隻道:“你若真想做,就交給我吧,鋪麵租金,聘請管事、賬房、繡娘我都能給你解決好。”
    陳稚魚又一次拒絕了他:“那倒不必,既是我自己的店,我便想親力親為,自己去做。”
    陸曜微微蹙眉,剛想說她如今不適合勞神費力的,一邊馬老板就笑得極為諂媚地開了口,道:“東家不必擔心,少夫人既吩咐給我做了,我自會將這些都妥帖安排好,當日少夫人讓我留意鋪麵的時候,這些我都也一並留意了,少夫人說了,想用一些普通人家的做工,這幾日也聯係了一些。”
    陸曜:“……”
    陳稚魚眼睛一亮:“馬老板,將事情交給你真是令人放心呢!我還說等店鋪確定好了再招人,你這一下就解決了許多事去。”
    馬老板嘿嘿笑道:“為少夫人做事,自然不能馬虎,況且我也做了這麽多年的老板,開一家店鋪要怎麽做,我心裏是清楚的,少夫人若是將這些事情全權交給我去做,保準讓您放心,既是要做平價的店鋪,所用的材料也都得對應,這些都是我拿手的呢!”
    這樣一說,倒是勾起了陳稚魚的興趣,與他走到一邊細細討論起來。
    “……”
    陸曜看了兩人一眼,深深地沉了口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