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268章 暢想·忠於太子?忠於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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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稚魚素來不是拖泥帶水之人,一回止戈院,便即刻吩咐下人著手收拾,將自己的物件搬往合宜院。好在合宜院與止戈院相鄰,不過幾步之遙,倒省了許多周折。
    下人們來回奔走,足足忙活了兩個多時辰,跑了五六趟,也未能將物件盡數搬完。
    陳稚魚本以為兩個時辰,足以將所有的東西都搬過去,可她自己都不知,這一年在止戈與他的痕跡是多麽的深刻,意識到今日搬不完以後,便隻先讓人將當季衣物、換季衣裳,以及日常用慣的器物、趁手的玩件,還有瞧著順眼的陳設擺件,一一搬了過去,力求將合宜院的內室,複刻出止戈院居所的熟悉模樣。
    哪怕如此,待陳稚魚踏入合宜院時,目之所及,院中器物或是她日常所用,或是從庫房裏尋來添置的,卻生生給了她煥然一新的感覺。
    這院落雖陌生,卻是獨屬於她的天地。
    比起陸曜自小居住的止戈院,那般硬朗開闊,帶著幾分男子的沉毅與大氣,合宜院則處處透著女兒家的柔美溫雅——窗欞雕著纏枝蓮紋,案頭擺著青瓷瓶插著初綻的白梅,簾幔是柔和的月白色,連廊下懸著的風鈴,風吹過便發出細碎清越的聲響。
    止戈院的“硬”,是少年郎揮斥方遒的銳氣,是骨子裏的沉穩與掌控;合宜院的“柔”,是女子藏於心底的細膩,是獨屬於她的安穩與自在。
    一剛一柔,一主外一主內,恰如院中二人,雖各有天地,卻又隱隱相合。
    陳稚魚坐在內室,雖先前久不住人,但人甫一進來,就被這暖氣暖住了身心,仿佛是這寂靜已久的院子,終於等到了它的主人。
    本以為忽然轉換住處,或多或少會不習慣,可這個院子,處處都叫她滿意,那絲絲點點的陌生之感,幾乎是在她一落座的時候就衝散了去。
    比她還要興奮的是喚夏,趁其他丫鬟都不在屋裏時,緊張又害羞的問姑娘:“那麽大一間屋子,當真是給奴婢一人住的嗎?奴婢瞧那屋子大,裝的又好,便是再住兩人都使得的。”
    陳稚魚看著她,自她保證了,不會將她納給陸曜後,她就活過來一般,此刻這樣小姑娘的樣子,看的她憐愛不已。
    “你說的也是,就給你一人住,難免空曠,不如叫春月和鴻羽……”
    見姑娘又回頭的意思,喚夏傻眼,磕磕巴巴道:““其實,其實吧……這是姑娘自個兒的院落,空的房子那麽多,便是所有人一人一間,都住得下,奴婢沒有別的意思,奴婢隻是夜裏總是打呼磨牙,先前也害得鴻羽她們睡不好呢。”
    陳稚魚煞有其事的點了下頭:“怪道有時候看她們做事總是沒精打采的,原來緣由都在你頭上啊,即使如此的話,也就不勉強了。”
    喚夏抿唇,唇角的弧度卻是蓋不住的,暗爽不已。
    鴻羽她們倒是好性子,也都合得來,但誰會拒絕自己一個人住一間又好看,又舒服的房呢?
    她再一次的朝著雲麓的方向叩拜,感謝,感謝她原先那位大人心明眼亮,將她給了這麽好一位主子,跟著新主子,光在享福了。
    春月打門口進來,看主仆二人說笑熱鬧,也跟著笑了起來,對少夫人說道:“少夫人大方,給下頭伺候的人都安排的極好的房子,奴婢四處瞧了瞧,這個院子較之以前改動還是極大的,出了門子極大的空地,等春日雪消融後,還可種些植物、花卉,到時滿院子芳香,再紮個秋千,等小主子呱呱落地,長大一些可在院子裏跑來跑去,值得一說的是,後麵還修了小橋流水呢,無論是冬日煮茶還是秋日撫琴,在那涼亭裏是絕對的舒爽。”
    大戶人家善享受,這一個院子,也是費了不少心血,陳稚魚方進來時就留意了,她說:“到時請木工來,在院子裏了做個蒲桃架,種上蒲桃,還可繞著柱子種上薔薇,待其長成,又是一番美景。”
    春月那句“小主子”呱呱落地,也戳中了她心裏頭的期盼,她開始幻想明年的這個時候,抱著咿咿呀呀的孩子,坐在庭院裏,賞花看景,逗弄的模樣。
    一說起裝扮院子,丫鬟們頓時來了興致,紛紛圍攏過來出主意——何處種些耐陰的草木,何處栽上喜光的繁花,哪裏該放張躺椅,哪裏需支把涼傘……個個都為這新院子盤算著、期待著。
    連陳稚魚一時都忘了,方才搬東西時,眼巴巴看著,如今還在止戈急得跺腳、“望眼欲穿”的喆文,也忘了某人今夜回府以後,會有何種反應。
    ……
    宣政殿內,皇帝忽然咳血,殷紅濺上明黃錦帕。身旁太監雖眼疾手快,瞬間撤下帕子掩去痕跡,然階下陸曜目光銳利,早已看得真切。他麵上不動聲色,隻微斂眼眸,垂首繼續奏稟灃縣舊案。
    此案牽涉木家,更查出當年木家二房嫡子木三郎——那位早已辭仕經商的前治水官,昔年在灃縣督辦治水時,竟與人勾結,私吞了朝廷下撥的賑災銀兩。
    為掩人耳目,他對外謊稱銀兩遭賊寇劫掠,蹤跡全無,更自導自演了一出“遭山匪擄走做人質”的戲碼,如今樁樁件件,皆有實證可查。
    憶及當年灃縣水災,天災肆虐,百姓流離失所,死者無數;賑災銀失蹤,又間接致無數災民殞命,還有經手官員或斬首或貶黜,還有被流放的。
    而身為治水官的木三郎,卻全身而退,回京後僅以“引咎”為名辭官,賠了些錢財,受了點刑罰,從此不問仕途,卻在如今低調著坐享富貴。
    真相敗露,帝本就積鬱難平,更令他氣血翻湧、咳血不止的是,此案深挖之下,證據竟隱隱牽扯出孫家,與貴妃母家有所勾連!
    稍緩氣息,皇帝扶著龍椅扶手,目光如炬,死死盯住陸曜。縱是病體沉屙,那股久居上位的龍威依舊懾人:“搜集這些證據,絕非一日之功。當年灃縣水患一案,早已蓋棺論定,你為何會突然舊事重提,深挖此事?”
    陸曜抬眸,迎上帝的審視,神色沉靜如淵,緩緩開口:“民間有冤情,有冤案,當年運輸賑災銀的官員中,有人枉死,便有人拚死將這個消息報了上來,隻是那時……”
    他微頓,目光閃爍,沒再說下去。
    皇帝卻已了然,重重的靠了回去。
    那時,天災已成,所有涉案官員或殺或罰,事情有了結論,不再深究下去。
    牽扯上的木家和孫家,一個當時是京中名流木家,一個是深受寵的貴妃的母家,那人冒死將真相告知,可沒有證據,如何掀翻定案?
    陸曜:“一來當時沒有確鑿的證據,二來……此事或許牽扯上皇儲之爭,臣無把握,不敢妄下定論。”
    皇儲之爭四字令皇帝目光銳利直射向他,似是想從他臉上看出一絲一毫的狡詐算計來,可那張年輕英朗的臉,滿眼的正氣,一身挺括的站在那裏,仿佛讓他看到了昔日帝師……亦是他的祖父,皇帝恍惚了一陣,心底裏的那點猶疑消散許多。
    “你倒是真敢說。”
    陸曜俯下身去:“臣乃天子直臣,絕不虛言,更不敢巧言令色。”
    皇帝嗬嗬一笑:“此事太子可知?”
    陸曜臉色如常,眼裏劃過一絲堅毅:“既然涉及皇儲,此事便隻臣一人知曉,當然……還有張極。陛下當年派他入灃縣,此事能查出這些證據來,亦是他的功勞。”
    皇帝目光幽幽:“你與張極,可是忠於太子啊……”
    陸曜眉心一緊,但並未見任何慌色:“陛下麵前不敢遮掩,臣與張家二子年歲相差無幾,私下確有往來,與太子殿下私情確近,但臣於朝堂,於公事,問心無愧,也無愧陛下!”
    皇帝無言,隻靜靜的看著他。
    陸曜說罷以後,長歎了一聲,堅毅的臉龐軟了幾分,他道:“臣雖年輕入朝堂不久,卻也深知結黨營私的厲害,從小祖父便教導臣,既入朝堂,便要忠心一人,而那人,便是九五之尊。”
    皇帝眼眸閃爍,心底裏終究是因他的話而動容。
    他的老師,縱給他娶了個不合心意的妻子,但於政事,於國事,多良於他,無可挑剔。
    老帝師是純臣,亦是直臣,隻是其子頗為圓滑令他多有防備,而其孫……他的目光落在陸曜身上,慢慢的,化開一絲欣賞之意。
    “也就是你小子敢在朕麵前說這些話,換做旁人,這四個字爛在心裏都不敢當麵說出來。”
    陸曜垂首,無言。
    “子摯。”
    “臣在。”
    “明早起奏折,木萬林就交給你了。”
    陸曜:“臣接旨!”
    待出了宣政殿,他長出了一口氣,臉上未見得色,隻麵色如常的離了宮去,待在宮道上碰見一灰袍太監,隱晦的看了其一眼,大步出宮去,待上了自家馬車,才緩緩的露出一個笑容來。
    事成,意滿。
    這連日來的事。終於有了定論。
    隨即,目光鋒利起來,他掀開一側的窗簾,看著天邊的光色,嘴角勾起一抹勢在必得的弧度。
    棋局,要動了。
    他走以後未多久,皇帝身邊的暗探方回來回話。
    “陸參議出宮後一路回了陸府,期間並未接觸旁人。”
    皇帝深緩了一口氣,擺了擺手令其退下。
    至此,他心裏再多信了幾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