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來自京城的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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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剛經營富源酒樓這麽些年,遇到的客人都是來買酒的,而買酒糟的還是頭一回,
    當然,做生意隻講供求,他也沒多問,隻道:
    “酒糟我家有的是,可這東西釀完酒便扔了,也沒個什麽市值,客官若真心想要,就隨便給個價吧。”
    “一千斤酒糟,二兩銀子,如何?”
    陸雲川摸出二兩碎銀放上櫃台。
    本就該丟棄的東西,也需不著討價還價,王剛欣然答應了下來。
    “還請掌櫃的加急備貨,我的板車就在外邊,飯後便要帶走。”
    陸雲川叮囑了一句,不再多言,回到桌上吃飯。
    這時,忽聽門外傳來一陣吆喝:
    “小二,快快上些酒菜來,餓死我們了!”
    隻見的兩個身穿差役製服,手持長棒的男人,風塵仆仆走進酒樓,其身後還跟著一名“犯人。”
    犯人披頭散發看不清模樣,隻露出一雙堅毅的眼神,他身上囚衣血痕交錯,不僅手上置著枷鎖,腳上還戴著鐐銬,走起路來鐐銬摩擦地麵,發出“嘩啦啦”的響聲。
    這人一定是犯了什麽大錯,才會枷鎖鐐銬流放到邊關。
    “客官打哪兒來啊?”
    小二趕忙上前招呼入座。
    “京城。”一名差役隨口答道。
    “喲,那您們可是勞累了,請稍作片刻,馬上便端酒菜來。”小二說著便去。
    聽到“京城”二字,陸雲川心裏也有些驚訝,要知道從中原京城到西北邊塞,足足有三千多裏路呢。
    這麽長的流放距離,普通犯人早就餓死,病死了,眼前這犯人卻看起來很健康。
    很快,小二端上來幾道小菜。
    “快些吃吧,爭取天黑前趕到邊關去。”
    “是啊,送完這個災星,咱們這趟就算完活兒了。”
    兩個差役狼吞虎咽。
    那犯人卻站在一旁,直勾勾盯著飯桌,口水咽了又咽,看得出來他很餓。
    陸雲川讓小二切了一盤羊肉,一盤牛肉,再提著一壺酒,往那兩個差役走去,笑臉打招呼:
    “二位差爺,要到邊關去?”
    差役當即警惕,可看到陸雲川手裏的兩道葷菜,不由放緩了態度。
    牛羊肉可不便宜,油水比桌上小菜足得多。
    “你是何人?”其中一個蓄須的中年差役問道。
    陸雲川放在牛羊肉與酒壺,人也順勢坐了下來,笑道:
    “在下是一名皮革商人,正巧也要往邊關去,可我聽說陰山一脈上有許多土匪盤踞著。”
    他給兩個差役各自倒了杯酒,又道:“二位差爺是天子腳下辦事的公職,不知能否讓在下與你們同行,好借你們的威儀,嚇退那些歹人?”
    送酒送肉,說話還中聽,兩個差役心裏好不舒坦。
    他們毫不客氣夾肉往嘴裏塞,卻是說:“兄弟,不是我們不願意捎你一路,隻是你也看到了,我們有公職在身,實在不能與人同行啊。”
    “這樣啊,不打緊的,我就是問問,能同行最好,不能也無妨。”
    陸雲川說著,借機指了指不遠處的犯人,閑談般問道:“哎,二位差爺,這人所犯何罪啊,要從京城流放到邊關來。”
    “他啊?嗬……說起這家夥,在京城裏也算是個人物了。”差役借著酒興,講述道:
    “此人曾是皇城司探事,官至六品指揮使,可比咱們這些苦當差的有前途多了;
    怪就怪在,他腦子太迂腐,不通人情世故,竟然連皇親國戚都敢查;
    你說說,這家夥是不是活得不耐煩了?
    能力再強又如何?達官顯貴一句話,便可將你流放三千裏!”
    犯人聽著一番嘲諷,緊緊攥著拳頭。
    大昭的皇城司,就跟明朝的錦衣衛差不多,屬於特務機構,刺探情報,暗殺政要,處理大案。
    能在皇城司當上指揮使,必定是個很有能力的人。
    “實不相瞞,在下倒是蠻佩服這類人的,賞他一碗飽飯如何?”陸雲川問道。
    “也好,省得待會兒他走不動路,拖咱們後腿。”
    差役說著,又提醒:“但你要小心啊,這家夥武功很高,否則也不會束縛其手腳了。”
    陸雲川點點頭,取了一副碗筷,盛了滿滿一碗飯菜,遞到了那犯人麵前。
    犯人盯著飯碗,卻有些猶豫。
    “怎麽,怕我飯裏下毒?”陸雲川笑著問道。
    犯人眼中閃過一道感激,抓過碗筷便往嘴裏刨,他實在太餓了,嚼都沒嚼便往肚子裏咽。
    “客官,您要的酒糟已經全部裝車了。”
    小二湊過來告知。
    陸雲川結了飯錢,離開了富源酒樓。
    “陸頭兒,你心地還善良哩。”
    胡大勇拍著吃飽的肚子感歎。
    “哦?何以見得?”陸雲川問道。
    “你要不善良,為何會給一個素未謀麵的罪犯喂飯?要知道像他那種惹了皇親國戚的人,就算有幸能活到軍營,也會被人往死裏整,活不了幾天啦。”胡大勇說道。
    “胡大哥,你這就不懂當家的心思了吧?很明顯,當家的是看上那犯人咯。”
    張三兒雖沒有胡大勇的本事,腦子卻要比胡大勇圓滑些。
    不錯,眼下正是創業初期,最缺的便是人才。
    皇城司指揮使?不來當土匪實在是可惜了。
    “胡大勇,你取一匹快馬,先一步返回山頭,讓兄弟們在山路上埋伏好,但見那兩個當差的路過,手起刀落。”
    陸雲川做了個“抹脖子”的手勢。
    “懂了!”
    胡大勇單騎一匹馬,飛奔出平川縣城。
    陸雲川則與張三兒回到益和堂,將購買的硫磺裝上車,又去鹽鋪裏買了五斤粗鹽,隨後不再久留,也離開平川縣。
    返回山寨的途中。
    “賣鵝咯,養了十年的鵝,生的蛋又大又圓,隻要八百文錢……”
    又聽到了那少年的叫賣聲,隻是不同於早上的洪亮,他的嗓音已經有些沙啞,且原本一貫錢才賣的鵝,現在隻需要八百文。
    可,還是沒賣出去呢。
    像這樣可憐人家的孩子實在是太多了,就算買了他的鵝,這些錢也改變不了他什麽,該餓死還得餓死。
    陸雲川也不是什麽善人,路過時當作視而不見,隻留下一聲輕歎。
    唉……
    興,百姓苦。
    亡,百姓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