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歲的楚傾溫潤內斂，“哦？你們如何想的，我在門中年齡尚小，你們如何想到要拜我為師？”
    “但大師兄最厲害不是嗎？”那時的時茗和時越眸光清澈，幹裂的小臉仰著，帶笑。
    他們握緊了手中的木棍，“我和哥哥想要拜最厲害的人為師，才不會像以前一樣受人欺負。”
    楚傾笑著說，“我師尊才是最厲害的。”
    “但我們不能和大師兄你比。”時越嗓音稚氣，謙卑道：“大師兄當年也是一根木棍就能殺得靈師，我們想同大師兄您一樣。”
    或許是那時少年的眸光太清澈，又或許是少年幹裂手中的那根木棍打動了楚傾，她竟真的在大殿上不顧規矩，收下了兩位八歲稚徒。
    而後十二年都再未收過一個弟子。
    “劍之所向，乃心之所往，因為劍道可以護你所護。”楚傾從前的劍意總是內斂不鋒芒，以柔克剛，“不論是你手中的饅頭，還是你背後的親人。”
    她也這般教導他們。
    時茗二人在煉境中看著十數年前的自己……分明那時的他們什麽都聽師尊的，分明處處敬仰師尊，可後來……他們眸光漸漸黯淡，是什麽時候變的呢？
    好像時間帶走了很多東西。他們不一樣了，師尊也沒有了從前的溫和內斂。
    第二年的招生試煉中，楚傾遇見了介寒。
    這次試煉必須要登上九十九步煉雲梯才可進入宗門。介寒是介家庶子，他好不容易得來的雲梯令就那樣被嫡子介蕘搶走。
    “廢物一個！你也配登煉雲梯！”隨行的介家長老一腳將少年從台上踹了下去。
    力道很重，砸得介寒瞬間吐出了一口鮮血。
    他看著煉雲梯上青雲直上的介蕘眼神通紅，默默爬起來卻沒有掉一滴眼淚，跪在煉雲梯前求宗門長老給他一個機會。
    即使得到的是拒絕，他卻還是固執的在煉雲梯下跪了一整日，整整一整日，滴水未進，他都巋然不動。
    日升月落，煉雲梯馬上就要關閉了。
    是這時，楚傾看到了介寒。
    他筆直的背影都在顫抖，將最後的希望放在了楚傾身上，“大師兄！我真的可以攀登九十九步煉雲梯，求您讓我試試！”
    “我沒有時間了……我求求您……”幾乎絕望，介寒眼中終於濕紅，淚水打濕了他胸前衣襟。他若是進不去九月仙宗就沒有辦法獲得靈石給母親治病。
    “長老，給他一次機會吧。”男兒有淚不輕彈，楚傾最終還是動容了，私下給了長老自己那一個月的月例。
    介寒不負所望，雙腳顫抖的踩過了那九十九步煉雲梯。
    因為不合規矩，且怕介蕘從中作梗，楚傾讓長老先帶他去了外門，“你是孤直之人，但過剛易折，不若先在外門好好修靈。”
    煉境中的介寒雙拳緊握，忽然想起那年站在雲梯之巔宛如神人的楚傾，高高在上恍若施舍。
    若是他順利進入了內門，靈石便足夠了……他的母親也不會去世！她根本就是瞧不上他，在惺惺作態！
    何況，當年若不是小師妹給了他去殘境的機會，他早就死在介蕘劍下了，何來的今日他！
    她卻那般惡毒，屢次三番要置小師妹於死地！
    各弟子在台下看著。楚傾已跨步到了第三階，竟然還沒有第二道天雷落下，那說明十三歲前的楚傾的確是至純至善！
    能過三階，已是絕無僅有。
    眾人悲歎，那時至善的天才到底是怎樣變成了如今惡毒的廢材？
    三階一天雷，無過也罰！
    這也是看到真相的代價。
    巨大的紫色電雷像是破開了天穹的一道口子，直衝楚傾而來。所有人都屏息凝氣，楚傾身上沒有靈力，說不定這道天雷就會要了她的命！
    楚傾長身玉立，眸光緊緊凝著那道天雷，在它降下那一瞬，閃現向後，降下的雷電剛好擦過她的靴尖。她卻還是被餘威震得吐出一口鮮血來，“噗……！”
    月渡幾人的心都擰在了一起，他們發了瘋的攻擊缺口，“該死！”
    餘威震得煉境中的弟子臉色發白，“我看這些人是瘋了吧！竟然妄想打破煉境！楚傾若是無錯，也不會魂飛魄散！”
    ……
    那年，稀世罕見的殘境終於出世。名額有限，每個宗門僅有二十個弟子能去。
    介寒在外門被介蕘發現後，被打壓得很慘。三天兩頭就有人領了介蕘的賞錢去羞辱介寒。
    有幾次甚至差點將人打死。
    介寒想要變強，他想入殘境！
    卻被被收買的長老卡在了二十一名。
    介寒走投無路之下再次找上了楚傾，“大師兄……您能教我幾招嗎？即使殘境去不了，我也想有傍身之力……”
    “你的劍意太鋒芒，但卻沒有強大的靈力依傍，反倒成了拖累。水之柔和亦可克劍，你若能悟得水和之意，劍法必然增進。”
    可惜那時的介寒境遇困苦，身染戾氣，鋒芒殺意就是他的劍心，哪裏能領會到至柔克剛？
    他埋怨楚傾故作高深，不願授他劍道。
    直到那時，宋明昭出現了，“師兄，恭喜你哦。這些日我見師兄勤勉有天分，便向師尊舉薦了你，願意多出一個名額給你去往殘境。”
    “若是師兄表現得好，或許還能拜入師尊門下呢。”
    少女的一顰一笑都動人心弦，溫柔可愛，她的話就像是一陣春風，這一刻是她給了介寒新的血肉！
    “小師妹，是你將我拉出深淵，我介寒起誓，我這一生一定護你安好！”
    少年楚傾此刻就在不遠處聽到了兩人的對話，她卻沒有聲張，隻是默默轉身離去。
    宗門弟子看著這一幕全是稱讚宋明昭，唾棄楚傾的，“這楚傾不想教就不想教唄，竟然還故弄玄虛戲弄介師兄！還是小師妹通情達理，也難怪介師兄對小師妹這般好。”
    隻有夜無塵看了笑意盈盈的宋明昭一眼，麵色難看。
    “不對呀，這楚傾這般虛情假意，怎麽沒有被雷劈啊！”
    “就是啊，這天雷不如早早把她劈死在這，也免得看到她後麵的醜惡嘴臉！”
    “其實我覺得大師兄教介師兄的劍意倒也沒錯……介師兄的靈力跟不上還那般鋒芒冒進……”一道極小的聲音被淹沒在眾人的謾罵中。
    畫麵跳轉，是楚傾跪在了夜無塵麵前。
    夜無塵冷清的麵容上帶著怒火，他怒其不爭，狠狠一鞭子抽到了楚傾身上，“殘境，你說你不去了？”
    “你以為自己是人人稱讚的天才了就可以這樣任性了！你這是浪費了自己的天賦！”
    楚傾跪得筆直，背上有鞭子打出的血痕。她嗓音雖然溫和，卻鏗鏘有力，“師尊，抱歉，我讓你失望了。隻是介寒師弟是一位孤直的天才，若非窮途末路，他不應該一直處在這種境界。若不給他去殘境，恐怕介蕘師弟不會放過他，我甘願放棄這個機會。”
    “您說過的，自古聖賢盡貧賤，何況我輩孤且直。”
    “你……！你總是處處為他人著想，自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