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黃藥師的考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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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黃藥師深知女兒性子,表麵看起來古靈精怪,嘻嘻哈哈活潑俏皮,實則內心極有主意,性子也與他一般倔強執拗,否則這次也不至於一氣之下,獨自駕船出走,因此他也不願太過逼迫。
    再者考慮到如果陸沉真僥幸找到了陳玄風、梅超風,又真僥幸有了擒拿二人的能力,還真得用桃花島武功才算合適——黃藥師的弟子,再是忤逆不孝,也不能敗在別派武功手上。
    當下略一沉吟,緩緩說道:
    “許你教他落英劍法,玉簫劍法卻是不成。”
    “落英劍法”乃是黃藥師少年時用過的武功,如今早已融匯數門其它劍法,化為“落英神劍掌”,因此“落英劍法”已不算桃花島核心絕學,教給陸沉也沒什麽。
    但玉簫劍法則不同。
    這是黃藥師自創的得意絕學之一,陸沉尚未完成賭約,拜入桃花島門下,自然不能傳給他。
    然而這結果早在黃蓉預料之中,這本就是她以退為進的策略,當即作出一副不滿的模樣,嘟著小嘴說道:
    “爹爹你太苛刻啦,賭約已經那麽難了,你還隻允我教他一門劍法……哼,玉簫劍法不許我傳,那教他輕功總可以了吧?”
    見女兒一副你不答應,我便不與你幹休的樣子,黃藥師沉吟一二,頷首應允:
    “可。”
    以他脾氣,之所以如此好說話,除了不願跟女兒再起衝突之外,還因為陸沉的曠世天賦,以及那首歌展現出的氣魄,是真讓他有些欣賞。
    如若不然,他又怎會與黃蓉、陸沉立下這雖然極難,但終究有一絲可能的賭約?
    不是什麽人,都配得到他東邪一諾的。
    見計策得逞,黃蓉自不會再與父親“劍拔弩張”,又拉起黃藥師胳膊,笑嘻嘻說道:
    “爹爹吃飯沒?”
    “沒有。”
    “那我去給爹爹做碗蛋炒飯?”
    黃藥師看看石桌上那豐盛晚餐的殘局,想想女兒對陸沉的一力維護,心裏又是好一陣抑鬱:
    給陸沉這小子就做大餐,給老父親的就隻有蛋炒飯,雖然蓉兒的蛋炒飯也是一絕,但和大餐比起來,還是思之斷人腸……
    女兒這就要留不住了嗎?
    心裏抑鬱時,黃蓉已經招呼陸沉收拾桌子,待得樹下石桌收拾幹淨,她又去廚房給黃藥師炒蛋炒飯,叫陸沉陪父親說話。
    陸沉請黃藥師在石桌邊落座,又給他泡了杯清茶。
    黃藥師麵沉如水,飲了口茶,見陸沉侍立一旁,淡淡道:
    “方才的歌聲不是很大氣麽?敢與帝王平起平坐,富貴如雲奈你何?怎麽,在我麵前,就不敢平起平坐了?”
    黃藥師都這麽說了,陸沉還有什麽好說的?
    當即一屁股結結實實坐到黃藥師左側的椅子上,對黃藥師說道:
    “前輩是蓉兒父親,蓉兒對我有大恩,晚輩當然不能對前輩失禮。”
    黃藥師眼皮一抬,見他坐得四平八穩,毫無拘謹惶恐之態,心裏反而覺著此子氣魄還算合他脾味,當下又飲了口茶,淡淡道:
    “你方才那一劍,叫什麽名堂?”
    “劍一,白虹貫日。”
    “白虹貫日?”黃藥師又正眼看了陸沉一眼,“你可知‘白虹貫日’的出處?”
    陸沉道:“聶政刺韓傀,白虹貫日;荊軻白虹貫日,太子懼之。”
    黃藥師頷首:“難怪敢唱與帝王平起平坐。你讀過書?”
    “讀過一些。”
    “可懂詩詞?”
    “不會作詩,隻會背誦。”
    “可懂術算?”
    “懂一點。”
    “天文地理?”
    “略懂。”
    “可會樂器?”
    “會一種西洋打擊樂器。”
    “……”
    大宋海貿發達,以黃藥師的知識量,當然知道南洋乃至西洋諸國,不過還真沒聽說過什麽“西洋打擊樂器”。
    但他素來自負,自不會在小輩麵前露怯,當即略過不提,又問:
    “農田水利、兵法戰略、機關陣法……可懂?”
    “這個……稍微懂一點點。”
    他好歹兩世都生長在信息科技時代,前世還是雙一流大學畢業,雖然不可能麵麵俱到、樣樣精通,但知識麵之廣,也是古人無法想象的。
    黃藥師卻不會聽信陸沉的空口白話,不動聲色開始考校,從文學到樂理,從天文到軍事,從農田水利到機關之道,各種話題不斷拋出來,然後陸沉的答複就讓他感覺很複雜。
    從陸沉言辭聽來,他並非出身書香門第。
    黃藥師以文人士大夫的說話方式,稍微引經據典掉了掉書袋,陸沉就半懂不懂,措辭也沒有半點書香士子的優雅,可他又真的懂得很多詩詞,哪怕不會作詩也會吟,還能說出許多詩詞的時代背景,曆史典故。
    而其它各方麵,如術數、天文、軍事,乃至農田水利、冶金煉鐵等,陸沉居然也都有所涉獵,盡管多半深度不夠,但論及廣博,連黃藥師都不禁暗自點頭。
    還有一些以黃藥師的見識,都聞所未聞的新奇觀點,乍聽讓人覺著荒誕不經,可細思卻又似深藏道理,發人深省。
    這就讓黃藥師感覺很古怪了。
    大宋雖然文明昌盛,可再是文明,知識也是掌握在少數人手中。
    尤其如此廣博的知識,非藏書極豐、傳承悠久的書香門第出身,基本不可能有機會涉獵。
    甚至不少發人深省的新奇觀點,當世都未必有人知曉,也就黃藥師腦子夠用,懂得夠多,理解能力跟得上,等閑士大夫怕是聽都聽不懂,隻會一味斥之為天方夜譚、歪理邪說。
    若說是靠歲月不斷積累,陸沉卻又太年輕了些。
    所以這小子究竟是哪來的怪胎?
    怎會懂得這麽多?
    黃藥師還想再考校他一陣,但黃蓉已炒好了蛋炒飯,配上兩個時鮮小菜,用托盤端了過來。
    已經有一個月沒吃過女兒做的飯,盡管隻是一碗簡單的蛋炒飯,遠比不上給陸沉做的大餐,可看著那金燦燦的米粒,嗅著那令人食指大動的飯香,黃藥師還是迅速拋開了那一點小小的怨念,拿起筷子,儀態優雅地吃了起來。
    黃蓉坐在黃藥師身邊,手托粉頰,笑嘻嘻看了一陣父親吃飯,見父親吃得香甜,便拉起陸沉去到院中空地,要抓緊時間給他傳授武功。
    “不算今晚,十日之後,你就要獨自行江湖了。”
    黃蓉語氣聽起來分外不舍,像是已經接受了這個事實,還特意幽怨不岔地瞥了父親一眼,黃藥師假裝沒看到,一味優雅幹飯。
    黃蓉輕哼一聲,繼續對陸沉說道:
    “現在我便教你行走江湖第一課。陸沉你覺得,行走江湖最重要的是什麽?”
    對於這個問題,陸沉腦子裏第一時間冒出來一句:江湖不是打打殺殺,江湖是人情世故~
    不過他嘴上還是說:“武功高,能打?”
    “是跑得快啦!”
    黃蓉背著雙手,一本正經:
    “三十六計,走為上策。打不過要跑,打得過但可能付出慘痛代價也要跑,被多人圍攻更得會跑,先帶著敵人遛圈子,把敵人分散開來,再找準機會各個擊破。總之……隻要跑得快,危險便追不上你。”
    陸沉頷首讚同:
    “不錯,行走江湖,安全第一,跑得快最重要了。”
    黃藥師聽了,雖然輕哼一聲,倒也沒有出言反駁——他武功大成之後,固然就再也不用跑了,但誰還不曾弱小過呢?他少年初出江湖時,也是這麽過來的。
    甚至黃蓉這番話,都是他教的。畢竟沒有哪個老父親,願意看到自家女兒動不動與人拚命,自然要教女兒打不過趕緊溜之大吉了。
    黃蓉繼續說著:
    “所以,我現在便要教你輕功。先教你提縱之術,方便上樹翻牆,高來高去。你先試試雙膝微曲,提氣丹田,待覺真氣上升,便放鬆肌骨,存想玉枕穴間,縱身上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