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命劫交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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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轟——!
    驚雷炸響在簷角,袁紹忽地傾身按住對方手腕。
    他清晰感受到蒼老皮膚下跳動的脈搏,與記憶中钜鹿城頭那麵染血大旗的鼓點重疊。
    “治傷寒的方子裏,不該有硝石和硫磺吧?“他壓低聲音,拇指重重碾過老者虎口的老繭。
    少女的銀簪寒光乍現,卻在觸及袁紹頸側時被竹杖攔住。
    張角渾濁的眼珠映著搖晃的燭火,忽然笑出幾聲破碎的咳嗽:“公子說笑了,某隻會開治人的方子。”
    雨幕中突然傳來陶罐碎裂的聲響,張寧的銀簪在袁紹咽喉處凝成一點寒星。
    酒館後廚飄來的蒸餅氣息混著血腥味,袁紹忽然記起前世長社之戰,皇甫嵩火燒黃巾那夜,空氣裏也是這般甜膩與焦臭交織。
    “小女莽撞了。”張角用竹杖輕叩少女腕骨,九節符紋擦過袁紹的玄色深衣。
    油燈爆開一朵燈花,照出老者袖中半卷帛書——那上麵「甲子」二字墨跡未幹,正與袁紹懷中討逆檄文隔著衣料相互灼燒。
    袁紹垂眸斟滿兩盞酒:“聽聞钜鹿有位神醫,治疫病時總在藥湯裏添三錢晨露。”他故意讓袖口滑出半截絹帕,露出角上金線繡的袁氏家紋,
    “不知比起南陽張聖人的符水如何?”
    竹杖突然重重砸在地板縫隙處,震得梁上積灰簌簌而落。
    袁紹盯著那道裂痕瞳孔緊縮,那裏正卡著半枚生鏽的銅錢——前世他率軍攻破廣宗城時,在張梁屍首旁見過同樣製式的五銖錢。
    “露水化不開陳年血痂。”張角枯瘦的手指蘸著酒水在案上畫符,渾濁眼珠映出袁紹驟然繃緊的下頜線,
    “倒是公子這柄劍...”他忽然劇烈咳嗽起來,朱砂混著藥汁滴在未完成的符咒上,
    “咳咳...沾過太多陰魂,怕會驚了藥性。”
    驚雷劈開窗外的古槐,袁紹在電光中看見張寧襟口血玉泛起詭光。
    他想起建寧元年那個暴雨夜,自己前世正是在這株槐樹下,接過叔父袁隗遞來的黨人名冊。此刻虯結樹根處,數道新鮮裂痕正滲出琥珀色樹膠,像極了黃巾裹屍布上凝固的人脂。
    “先生擅治傷寒?”袁紹的拇指推開劍刃半寸,寒光映出梁上懸著的幹艾草。雨聲中隱約傳來馬匹的響鼻,像是有人勒住了躁動的駿馬。
    “傷寒易治,心火難醫。”張角從袖中摸出個粗瓷瓶,倒出三粒朱砂丹丸在掌心滾動。
    “貴人肝脈浮數,怕是見著什麽都想斬上一劍。”他突然轉頭對縮在櫃台後的掌櫃笑道:“勞煩溫一壺茱萸酒,給這幾位驅驅寒濕。”
    袁紹的瞳孔猛地收縮。方才隨從確實有人輕咳了兩聲,這老道竟連頭都不曾回。他望著丹丸上細密的雷紋,忽然想起昨夜星象——熒惑守心,紫微晦暗。簷角銅鈴在風裏叮當作響,像是萬千冤魂叩齒。
    袁紹的指節叩在青銅酒樽上,震得浮在酒麵的茱萸籽蕩開漣漪。
    “道長妙手回春,“他忽然從腰間解下錯金螭龍佩,
    “診金總要收些。”玉佩懸在兩人之間搖晃,映出張角眉骨上那道疤竟如刀劍劈開星圖。
    張角的蓑衣簌簌抖落水珠,藥箱裏艾草香突然濃烈起來。
    他伸出三根手指按住玉佩,指腹下的螭龍紋卻在遊動——這分明是袁氏宗廟裏供奉的傳家古玉。
    “金銀皆是塚中枯骨。”他笑著將玉佩推回,袖口滑落的黃布條堪堪擦過袁紹的手背,
    “倒想在公子處求個它物。”
    袁紹的瞳孔驟然收縮,劍柄北鬥七星紋硌得掌心發痛。
    護衛的環首刀在鞘中發出龍吟,刀刃映出老道脖頸上跳動的血脈。角落裏打翻的茱萸酒正順著地縫流淌,蜿蜒如赤蛇爬向門檻。
    “莫非...”袁紹突然按住劍鞘,青銅吞口撞出火星,
    “要取袁某六陽魁首?”
    房梁上的蛛網應聲而落,紅眼蜘蛛正懸在張角發簪上方。
    十二石強弓的絞弦聲在屋外雨幕中隱約可聞,那是埋伏在榆樹林裏的袁氏死士。
    張角忽然將銀針插入案幾,針尾雕著的太平二字竟穿透三寸厚的榆木板。
    “公子可知巨鹿城外的老槐樹?”他指尖撫過針上雷紋,
    “雷霆劈它三百回,今春卻發新枝。”藥箱底層傳來紙頁翻動的沙沙聲,三十六方渠帥的姓名正在《黃帝內經》夾層裏發燙。
    袁紹的翡翠組佩突然叮咚作響,他這才發現自己的拇指已將劍刃推出半寸。寒光掠過張角蒼白的鬢角,竟照出幾縷金絲般的異色。瓦當上的雨水在二人之間織成珠簾,每顆水珠裏都映著他們扭曲的麵容。
    “我要公子好好活著。”張角忽然撕下一片黃布裹住銀針,
    “活到看見新槐抽枝的那天。”驚雷在此時劈開蒼穹,電光中可見他道袍內襯密密麻麻寫滿讖語,最刺眼的那行“甲子大吉”正貼著袁紹的劍鋒遊走。
    袁紹突然縱聲大笑,震得梁上積塵簌簌而落。
    他反手將玉佩係回腰間時,暗金雲紋恰巧蓋住“蒼天已死”的酒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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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就請道長備好續命的丹丸,”劍鞘重重磕在青石地麵,
    “畢竟這亂世...”話音被淹沒在突然加劇的雨聲中,最後半句化作唇形——分明是“值得長命百歲”。
    “金銀皆是身外之物,於我而言,如同浮雲。”
    “公子不必緊張。”
    袁紹聞言,眼中閃過一絲驚訝,隨即興趣盎然。他微微前傾身子,急切地問道:“先生所求何物?但講無妨,隻要某能辦到,必不推辭。”
    張角凝視著袁紹,目光如炬,仿佛能看透人心。
    他沉聲說道:“吾所求的,不過是公子一顆懸壺濟世的心。”
    “這世間疾苦無數,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希望公子有朝一日能施展才華,醫治這蒼天下的種種弊端,還百姓一個極樂淨土,讓天下太平,人間再無疾苦。”
    "好一副懸壺濟世的心腸。"袁紹突然大笑收劍,翡翠劍珥撞在案幾上震得酒樽搖晃,
    “不如開個方子?”他蘸著酒水在案上劃了道痕,水跡蜿蜒如洛陽城外的黃河故道。
    張角以指代筆,在酒痕旁寫下“蒼天已死”。雨水順著茅草簷漏在字跡旁,將“天”字衝得模糊不清。
    “要治這世道,當用四味藥。”他又添上“歲在甲子”,
    “三月春雨潤其根,六月驚雷壯其骨,九月寒霜礪其鋒......”
    驚雷轟然炸響,袁紹猛地起身。隨從的劍已出鞘三寸,卻見老道笑著將最後一句抹去:“還有一味,不可說。”他背上藥箱踏入雨幕,蓑衣上的雨水在青石板上匯成細流,倒映著酒旗上被風扯碎的“漢”字。
    “心火不熄,黃天不死。”老道的聲音突然變得恢弘,屋瓦在聲浪中簌簌作響。每步腳印都開出細小的白蓮,轉瞬又被血色的雨水淹沒。
    袁紹盯著案上未幹的水漬,那抹去的分明是“黃天當立”。他握劍的手緊了又鬆,最終對著門外暴雨冷笑:“且看你這劑猛藥,能不能撼動這個天。”
    暴雨忽然轉急,裹著流民哀嚎撞進酒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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