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與虎謀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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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角壓低聲音,語調恭敬中帶著一絲蠱惑,如同毒蛇在左豐耳邊吐出信子:
    “大人隻需向陛下遞一句話——‘盧植圍城三月,貽誤戰機,畏敵不前,徒耗朝廷錢糧。’再諫言一句——‘當解其兵權,押回洛陽問罪!’……到那時,盧植被革職查辦,大人便是此戰的首功之臣。”
    他的眼神微微閃爍,嗓音愈發低沉,像是替他描繪一個觸手可及的富貴未來:“一旦盧植被調離,朝廷必會另派主帥……而新帥赴任之前,這段時日,便是我們的轉圜之機。”
    說完,他緩緩後撤半步,微微垂首,仿佛隻是提了一個微不足道的建議,但嘴角卻隱約掛著一抹冷峻的笑意。
    左豐眯起細長的眼睛,手指撚著胡須,陰測測地低笑起來。
    他斜睨著張角,嗓音尖細中透著貪婪與算計:
    “張角啊張角,你倒是打得好算盤……讓咱家替你搬掉盧植這塊絆腳石?”
    “嗬,盧植雖是個迂腐之輩,但他領兵有方,若真撤了他,朝廷另派猛將來攻,你這廣宗城還能撐幾日?”
    他緩緩傾身向前,渾濁的呼吸裏帶著酒氣,指甲幾乎掐進張角的衣袖:
    “想讓咱家冒險?行啊——黃金再加三千兩,明珠二十斛!再寫一封認罪血書,由咱家親手呈給陛下,坐實你‘畏罪悔過’之名……否則——”
    他猛地甩袖,尖聲冷笑:
    “咱家隻需在戰報上添一筆‘賊首張角詐降,盧植剿匪不力’,你猜……是盧植先掉腦袋,還是你這滿城餓殍先被碾為齏粉?!”
    張角聞言,枯瘦的手指在袖中緩緩收攏,麵上卻浮起一絲謙卑的笑意。他微微躬身,聲音沙啞卻帶著奇異的平靜:
    “大人明鑒……廣宗城如今山窮水盡,莫說三千兩黃金,便是三十兩,怕也湊不齊了。”
    他忽然抬眸,渾濁的眼珠在燭火下泛著幽光,話鋒如刀鋒一轉:
    “可若大人執意要玉石俱焚——”
    袖中骨節哢噠一響,暗處驟然傳來甲葉摩擦聲。左豐猛回頭,卻見廳外陰影裏不知何時已立滿持刀黃巾力士,刀尖映著冷月,沉默如鬼魅。
    張角的聲音輕得像歎息:
    “您猜,是盧植的奏折先到洛陽……還是您的人頭先懸上廣宗城頭?”
    他忽然咳嗽起來,指縫間滲出血絲,卻低低笑了:
    “當然,若大人肯高抬貴手……今夜我便開南門,送您和‘厚禮’安然離營。至於盧植?他活不過三日。”
    左豐的麵皮驟然繃緊,蠟黃的臉在燭火下泛出青灰。
    他喉結滾動,指尖無意識地掐進掌心,卻突然爆發出一陣尖利的笑聲:
    “好個天公將軍!”他猛地拍案,案上酒盞震得叮當亂響,
    “咱家在宮裏什麽陣仗沒見過?你當這幾把破刀——”
    話音戛然而止。
    一柄環首刀悄無聲息地貼上他後頸,持刀的獨眼力士呼出的熱氣噴在他耳畔。
    左豐的瞳孔劇烈收縮,終於看清廳堂四角——那些原本捧著珍寶箱籠的“降卒”,此刻正緩緩抽出雪亮的兵刃。
    “您瞧,” 張角用沾血的帕子捂住嘴,聲音溫柔得像在哄孩子。
    “這刀是去年從洛陽武庫的...聽說專斬閹宦。”
    左豐的膝蓋開始發抖。他忽然想起張角信徒那些“咒殺千裏”的傳聞,想起盧植軍中莫名暴斃的校尉。當張角枯枝般的手搭上他肩膀時,他幾乎聽見自己牙齒相撞的聲響。
    “三更前給您備齊兩千兩。”張角湊近他耳語,腐草般的氣息鑽進鼻腔,“您給盧植安個"勾結黃巾"的罪名...很公平吧?”
    左豐的喉間溢出嗚咽。他盯著自己映在刀身上的臉——那上麵寫滿了他最熟悉的、獵物瀕死時的神情。
    喉結劇烈滾動,冷汗順著脂粉溝壑滑進衣領。
    他忽然神經質地笑起來,蘭花指翹起撣了撣並不存在的灰塵:
    “兩千兩?張天公莫不是把咱家當叫花子打發——” 尾音突然變調,因為那柄環首刀挑開了他後頸的衣領,冰涼的刀刃正貼著脊椎遊走。
    “成…成交!” 他尖叫著往後縮,卻撞進獨眼力士鐵塔般的胸膛。
    “咱家這就寫奏本!盧植那廝…那廝早該千刀萬剮!”
    張角垂眸掩住眼底的譏誚,親自鋪開絹帛。
    當左豐顫抖著寫下「盧植暗通黃巾,圍城百日不克,實為養寇自重!」時,一滴墨汁暈染開,像極了三日前被藥汁浸透的泥土。
    “左黃門寫得手抖了。”張角輕笑,指尖在案幾上輕輕敲打,“要不要休息片刻?”
    左豐喉結滾動,擠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不、不必...咱家這就寫好...”
    “左黃門可要再加一句?”張角的拂塵掃過案幾,驚醒了恍惚中的宦官,“比如...盧中郎將私藏繳獲的《太平要術》?”
    “再加...加五百兩。”
    張角突然從袖中抖出個錦囊。囊口鬆開時,兩顆龍眼大的珍珠滾落案幾,在燭光下流轉著妖異的光彩。
    左豐的呼吸粗重起來。他盯著那珍珠,仿佛看見洛陽城南新宅的飛簷翹角,看見歌姬們水袖翻飛的曼妙身姿。喉頭滾動間,他鬼使神差地提筆蘸墨,在奏章末尾添上:
    「更私藏妖書《太平要術》,其心可誅!」
    最後一筆拖得極長,像把帶血的匕首。
    張角滿意地頷首,忽然擊掌三聲。
    帳外走進個黃巾力士,捧著的漆盤上整齊碼著十錠白銀。左豐的眼珠幾乎要粘在那銀子上,連張角何時將一枚蠟丸塞入他袖中都未察覺。
    “解藥。”張角附耳低語,熱氣噴在左豐頸側,“三日後發作,左黃門記得按時服用。”
    左豐渾身一僵,這才想起自己仍是砧板上的魚肉。他強撐著諂笑接過漆盤,白銀的重量壓得他手腕發沉,卻莫名安心。
    “天師放心...”左豐將奏章小心卷起,忽然壓低聲音,“隻是盧植若被問斬,這廣宗城...”
    張角的拂塵輕輕掃過他的麵頰:“左黃門屆時自會知曉。”
    左豐抱著銀兩躬身退出時,最後瞥見張角立於八卦圖中央的身影——燭光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一直延伸到左豐腳下,如一條吐信的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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