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州城，十裏紅妝。
    自袁府至張府的主街上，早已鋪就嶄新的紅氈，兩側掛滿朱紗宮燈。
    時值仲春，桃李爭豔，卻都比不過這一城喜氣。
    街邊小販早早收了攤，與百姓們一同擠在路邊，踮腳張望這場四世三公之家與當世猛將聯姻的盛況。
    “聽說新娘子美若天仙，是張將軍的掌上明珠！”
    “袁公子更是少年英雄，兩人青梅竹馬，天作之合啊！”議論聲此起彼伏，直到一陣嘹亮的號角聲響起，人群頓時安靜下來。
    袁府正門洞開，百名身著絳紅禮服的侍衛魚貫而出，分列道路兩側。
    隨後是十六名童子手提金縷香爐，嫋嫋青煙中，袁昊身披大紅錦袍，腰係玉帶，騎著一匹雪白駿馬緩緩而來。
    陽光為他俊朗的輪廓鍍上一層金邊，眉間一點朱砂更添英氣。他嘴角噙著若有若無的笑意，目光卻始終望向張府方向。
    與此同時，張府內卻是另一番景象。
    “輕點！釵子勾到頭發了！”侍女手忙腳亂地整理著張星彩的鳳冠，卻被張飛一聲暴喝嚇得一哆嗦。
    “笨手笨腳的！弄疼俺閨女了！”張飛一身罕見的深紫禮服，腰間卻仍佩著他那柄丈八蛇矛，顯得不倫不類。
    “爹爹……”銅鏡中的張星彩輕喚一聲，“您別嚇著她們。”
    今日的她，螺黛描眉，朱砂點唇，一頂綴滿明珠的鳳冠下，是一張既嬌豔又英氣的臉龐。大紅嫁衣上金線繡的鳳凰栩栩如生，襯得她膚若凝脂。
    張飛忽然沉默了。
    他走到女兒身後，大手輕輕按在她肩上：“一轉眼……都要嫁人了。”聲音竟有些哽咽。
    張星彩從鏡中看見父親發紅的眼眶，心中一酸：“爹爹……”
    “記住！”張飛突然挺直腰板，“要是那小子欺負你，隨時回家！俺老張的府門永遠為你開著！”話音剛落，外麵樂聲大作，迎親的隊伍已到府門前。
    張飛深吸一口氣，親手為女兒蓋上繡著並蒂蓮的紅蓋頭：“走吧，閨女。”
    當張星彩在侍女攙扶下走出閨房時，全府上下無不驚歎。她步步生蓮，嫁衣上的金鳳隨著步伐流光溢彩。張飛跟在後麵，難得的一言不發，隻是時不時抬手抹一下眼睛。
    府門外，袁昊早已下馬等候。
    見新娘出來，他眼前一亮，正要上前，卻被張飛一個箭步攔住。
    “慢著！”張飛銅鈴般的眼睛瞪著袁昊，“記住俺的話，若讓星彩受半點委屈……”
    “婦翁大人放心。”袁昊深深一揖，“小婿定當珍之重之，此生不負。”張飛哼了一聲，這才讓開身子。
    袁昊上前，親自將張星彩扶上裝飾著龍鳳呈祥的花轎。在觸碰的瞬間，他感覺到新娘的手指微微顫抖，便悄悄在她掌心畫了個圈——這是他們兒時的暗號，表示“別怕，有我在”。
    蓋頭下的張星彩嘴角不自覺地上揚。
    迎親隊伍返程時，聲勢更加浩大。八十一抬嫁妝連綿不絕，樂師們吹奏著《鳳求凰》，沿途百姓紛紛拋灑花瓣。袁昊騎馬在前，不時回頭望向花轎，眼中柔情似水。
    袁府門前，袁紹與荀采身著華服，早已等候多時。見隊伍歸來，袁紹難掩喜色，荀采則悄悄抹了抹眼角。
    “新人到——！”隨著讚禮官一聲長喝，花轎落地。袁昊下馬，挽弓朝轎門虛射三箭，驅邪避煞。然後輕輕掀起轎簾，低聲道：“星彩，我們到了。”
    一隻纖纖玉手從轎中伸出，穩穩落在他掌心。兩人指尖相觸的刹那，袁昊心頭一熱，想起十年前那個紮著雙丫髻的小女孩，也是這樣把手遞給他，說：“昊哥哥，拉我上馬！”
    讚禮聲中，新人攜手跨過馬鞍、火盆，步入喜堂。堂上高懸“百年好合”金匾，袁紹與張飛分坐兩側，一個麵帶得意，一個虎目含淚。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
    袁昊與張星彩相對而立，同時躬身。起身時，他的額頭不小心碰了一下她的鳳冠，兩人不約而同地輕笑出聲。這默契的一幕，讓滿堂賓客都會心一笑。
    最緊張的時刻到了。
    當讚禮官喊出“掀蓋頭”時，袁昊的手竟有些發抖。
    紅綢緩緩掀起，先露出一截白玉般的下巴，然後是那抹含著笑意的櫻唇，最後——是那雙他再熟悉不過的、燦若星辰的眼睛。
    四目相對，時光仿佛靜止。
    張星彩眼波流轉，悄悄做了個口型：“呆子。”袁昊差點笑出聲，趕緊正色，卻掩不住眼底的歡喜。
    婚宴開始後，氣氛愈加熱鬧。
    袁紹堅持按世家禮儀，一道道菜式精致講究；張飛則直接搬來軍營作風，大碗喝酒大塊吃肉。
    兩位親家暗中較勁，倒讓賓客們大飽口福。
    “來！賢婿！陪嶽父喝一杯！”張飛拎著酒壇過來，袁昊連忙起身。
    誰知張飛湊近他耳邊，壓低聲音：“今晚敢灌醉自己，誤了洞房，看俺不打斷你的腿！”袁昊嗆得滿臉通紅：“嶽父大人說笑了……”張飛哈哈大笑，拍著他後背：“傻小子！”
    宴席一角，荀采正拉著張星彩的手說話。
    新娘子已換下繁重的鳳冠，隻簪了一支金步搖，更顯嬌俏。
    “好孩子，”甄薑將一隻翡翠鐲子戴到她腕上，“這是袁家傳給長媳的，今日交給你了。”張星彩鄭重道謝，忽然輕聲道：“婆婆……昊哥哥他……一直很好。”甄薑會意，笑著點頭：“那孩子從小就有主意，但對你的心意，從未變過。”
    月上中天，喜宴漸散。
    當袁昊終於得以牽著張星彩走向洞房時，回廊上忽然飄來一陣熟悉的香氣。
    “是梨花……”張星彩輕聲道。
    袁昊點頭：“跟我們小時候在院子裏栽的那棵一樣香。”兩人相視一笑，默契地想起那些兩小無猜的時光。
    而今，他們將攜手走過更長的人生。
    洞房內，紅燭高燒。
    袁昊輕輕為妻子取下步搖，青絲如瀑垂下。
    他撫上她的臉頰，低聲道：“星彩，我終於娶到你了。”張星彩眼中波光閃動，伸手點了點他的鼻尖：“袁公子，讓我等了好久。”
    窗外，一樹梨花悄然綻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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