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8章 調虎離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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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建安六年的冬天,來得比往年更早一些,也更冷一些。
    寒風如同無形的刀刃,卷著枯葉,在鄴城冰冷的青石街道上打著旋。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山雨欲來的壓抑氣息,就連往日裏最喧鬧的市集,也變得門可羅雀,仿佛整座城池都在屏息,等待著一場即將到來的審判。
    征南將軍府外,五萬大軍旌旗招展,如一條蓄勢待發的黑色鐵龍。冰冷的鐵甲在冬日慘白的光線下,反射著森然的寒光。他們即將奔赴遙遠的徐州,征討那個三姓家奴,國賊呂布。
    府內,書房。
    袁昊親手為賈詡斟上一杯熱氣騰騰的香茗,茶香嫋嫋,卻化不開他眉宇間的凝重。這位剛剛在並州大破曹軍,威震北疆的年輕將領,此刻臉上沒有半分得勝的喜悅,隻有如同萬年寒潭般的冷靜。
    “先生,我走之後,鄴城就拜托你了。”他的聲音低沉而有力。
    “公子放心。”賈詡呷了一口滾燙的茶,任由那股暖流湧入腹中。他那雙總是半眯著的渾濁老眼,在這一刻卻顯得異常明亮,仿佛能洞穿人心,
    “二公子袁立與郭圖之流,以為公子此去,是猛虎離山,龍遊淺水。他們卻不知,猛虎雖離,爪牙尚在。公子留在鄴城的棋子,足以讓他們在自以為是的狂歡中,喝上致命的一壺。”
    “隻怕他們會狗急跳牆,不顧一切。”袁昊的眼中閃過一絲對親情的、最後的掙紮與擔憂。
    “他們會的。”賈詡的嘴角,勾起一抹毒士特有的、冰冷而殘酷的弧度,
    “人一旦被權力的欲望蒙蔽了雙眼,便會比最瘋狂的野獸還要不計後果。公子此去,不必急於與呂布決戰。那呂奉先雖勇冠三軍,卻有勇無謀,反複無常。”
    “公子可與之虛與委蛇,時而猛攻其營,使其不敢小覷;時而緩兵不前,任其驕縱。將戰線盡量拉長,將這場戲,演得越足越好。”
    賈詡站起身,走到地圖前,用幹枯的手指在鄴城的位置上輕輕一點。
    “公子在南線拖得越久,鄴城的這些魑魅魍魎,就越是按捺不住。他們以為公子您深陷泥潭,無力回天,才會將他們所有的底牌,都得意洋洋地掀開。到那時,我們再來收網,豈不快哉?他們跳得越高,才會摔得越慘。”
    “我明白。”袁昊點了點頭,心中的最後一絲猶豫,被賈詡的冷酷分析所取代。他知道,這不再是兄弟之爭,而是你死我活的戰爭。
    “我已修書一封,命翼德率五千精銳,駐紮在城外的滏水大營,名義上是守護鄴城側翼,實則如一把尖刀,懸於袁立頭頂,與城內互為犄角。一旦有變,可隨時響應。”
    “公子深謀遠慮,屬下佩服。”賈詡對著袁昊深深一拜,那張瘦削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由衷的敬意,“公子此去,隻需記住八個字——外緊內鬆,靜待其變。”
    “好。”
    袁昊不再多言,他披上厚重的披風,大步流星地走出書房。他翻身上馬,在萬眾矚目之下,率領著五萬大軍,如同一股黑色的洪流,浩浩蕩蕩地向著南方而去。
    看著大軍遠去的煙塵,站在高高的城樓之上,袁立的臉上,終於露出了毫不掩飾的、扭曲而得意的笑容。
    “大哥啊大哥,你終究隻是個武夫。”他喃喃自語,眼中滿是快意與嫉妒,“你贏了戰場,卻輸了這朝堂。這鄴城,從你離開的這一刻起,就該換個主人了!”
    他當即下令,以“加強城防,以備曹操、呂布偷襲”為名,全麵接管了鄴城的防務。他將原本忠於袁紹和袁昊的城門校尉、守軍將領,如張合、高覽等人,盡數以“協防外圍”的名義調離,換上了早已被他收買的心腹。
    短短三日,鄴城這座河北的權力中心,外表看似依舊固若金湯,內裏卻已然換了天地。
    而就在袁昊大軍離開鄴城的第五天,一個“恰到好處”的消息,如同瘟疫般,傳遍了全城。
    大將軍袁紹,在檢閱軍隊時,不慎偶感風寒,病倒了!病情來勢洶洶,竟一病不起!
    一時間,人心惶惶。
    袁立則以嫡次子的身份,“當仁不讓”地擔起了“侍疾”與“代管軍政”的重任。他搬入大將軍府,日夜守在袁紹的病榻之前,對外則宣稱父親病情沉重,需靜養,謝絕一切探視。
    實際上,躺在病榻之上的袁紹,比任何時候都要清醒。
    他喝著正妻甄薑親手為他熬製的、被袁立的心腹偷偷加了安神藥材的“湯藥”,閉著眼睛,聽著門外袁立與郭圖等人自以為是的低聲密謀,心中冷笑連連。
    上一世,他就是在這場突如其來的“風寒”之中,被一步步架空了權力,失去了對軍隊的控製,最終在悔恨與不甘中死去。這一世,他要親眼看著,這些他曾經無比信任的人,是如何一步步走向深淵的。
    風暴,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匯集。
    第七日,一支約三千人的曹軍輕騎,在夏侯淵的率領下,如同一群嗜血的餓狼,突然出現在鄴城南郊,四處燒殺劫掠,製造混亂。
    鄴城守軍在袁立心腹的“指揮”下,出工不出力,消極避戰,任由曹軍在京畿之地肆虐。城外村莊,一片火海,哭喊聲震天,百姓流離失所。
    荀彧府邸。
    “文若先生,不能再等了!”前來報信的官員,急得滿頭大汗,聲音都在顫抖,
    “二公子他……他根本無心退敵,隻是一味地封鎖城門,任由曹軍在外燒殺!我親眼看到,南門的守軍,甚至在為曹軍指示富戶的方向!再這樣下去,鄴城的人心,就全散了!”
    荀彧看著窗外遠處升起的滾滾濃煙,那張總是從容不迫的臉上,此刻布滿了寒霜。
    他知道,這絕不是簡單的襲擾。夏侯淵的騎兵,就像一把尖刀,它的目的,不是為了殺傷,而是為了撕開一道口子,為後續的主力大軍,指明方向。
    袁立,他要引狼入室!
    “備車!”荀彧當機立斷,聲音中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立刻去荀府!”
    他必須立刻去見自己的堂妹荀采,通過她,將消息傳遞給被軟禁在後宮的主母甄薑。同時,他還要設法,將那個被袁紹奉在鄴城,作為政治資本的傀儡天子劉協,轉移到安全的地方。
    這個天下,可以沒有袁紹,但絕不能沒有大漢的天子!這是他作為漢室老臣,最後的底線!
    與此同時,千裏之外的並州。
    張星彩也接到了賈詡通過秘密渠道送來的飛鴿傳書。
    信上,隻有寥寥數語。
    “狼已入室,虎當歸山。速備戰,以待勤王。”
    張星彩看完信,那張英氣逼人的俏臉上,瞬間布滿了寒霜。她猛地一掌,將身前的案幾拍得粉碎。
    “傳我將令!”她的聲音,清冷而決絕,響徹整個帥帳。
    “並州全軍,進入最高戰備!所有將士,披甲枕戈,隨時準備開拔!” “赤翎營,全員集結!三日之內,我要你們成為一把,足以刺穿一切陰謀的利刃!”
    一聲令下,整個並州,這台沉寂了數日的戰爭機器,再度發出了震天的轟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