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械守衛的腳步聲在教堂地下回蕩，探照燈掃過每一處角落。吳語子蜷縮在量子計算機後方的狹小空間裏，手中的時間鑰匙越來越燙，幾乎要灼傷他的掌心。鑰匙內部流動的液體此刻發出強烈的藍光，透過指縫照亮了他手腕上那對月牙形疤痕。
    “東區清除。“一個機械化的聲音從右側傳來，“向西側推進。“
    吳語子屏住呼吸，額頭抵在冰冷的機器外殼上。屏幕上依然顯示著甄無虞複製體的監控畫麵——她站在實驗室中央，雙手貼在玻璃上，嘴唇不斷重複著同樣的口型。這次吳語子看懂了：“看天空。“
    他冒險抬頭，從通風口的縫隙望向夜空。起初什麽異常都沒有，隻有蘇格蘭常見的陰雲密布。但隨著時間鑰匙的溫度達到頂峰，雲層突然詭異地散開，露出——
    “天啊...“吳語子差點驚呼出聲。
    夜空中懸掛著兩個月亮。
    左側是正常的滿月，而右側是一個稍小的銀藍色“月亮“，表麵有規律的幾何紋路閃爍。那不是天然衛星，而是某種巨型人造物體。
    鑰匙突然從他手中掙脫，懸浮在半空，旋轉著投射出一束全息影像——小雨站在時間夾縫中的兒童房裏，但此刻她看起來更成熟些，約莫十二三歲年紀。
    “吳叔叔，通道打開了！“全息小雨急切地招手，“握住鑰匙，現在！“
    吳語子毫不猶豫地抓住懸浮的鑰匙。刹那間，世界如同被按下暫停鍵：飛濺的碎石凝固在空中，守衛的探照燈光束變成靜止的亮線，就連飄落的灰塵都定格在原有位置。隻有他和全息小雨還能活動。
    “這是...“
    “時間夾縫。“小雨的全息影像牽起他的手，“跟我來。“
    她引領吳語子穿過靜止的敵人，走向教堂出口。每走一步，周圍景象就如水麵般泛起漣漪。當他們踏出教堂大門時，眼前的景象讓吳語子雙腿發軟——
    羅斯林教堂所在的整個山穀懸浮在太空中，下方是旋轉的地球，而上方不遠處，那個銀藍色的“第二月亮“清晰可見：一個由六邊形模塊組成的巨型環狀結構，中央是發光的量子核心，正是它在投影出第二個“月亮“的幻象。
    “艾蔻的軌道量子站。“小雨指向那個結構，“她在扭曲地球的時間場，為明天的全麵上傳做準備。“
    “明天？“吳語子聲音嘶啞。
    “2025年5月20日。“小雨嚴肅地點頭，“你和甄阿姨的婚禮日期不是偶然選的。愛情產生的量子糾纏是自然界最強大的連接，艾蔻需要這種能量來啟動全球意識上傳。“
    吳語子低頭看手中的鑰匙，發現它已經變形為一個微型星盤，中心有兩個月亮標記正在重疊。
    “我們還有多少時間？“
    “現實世界的12小時。“小雨拉著他走向懸浮在太空中的一塊岩石，岩石表麵浮現出門的形狀，“但在這裏，時間由我掌控。我們需要製定計劃。“
    她將手按在岩石門上，門應聲而開，露出裏麵一個圓形房間——與塔橋下陳莫雨的藏身處驚人相似，隻是牆上掛滿了各種時鍾，每個顯示的時間都不同。
    “坐吧。“小雨指向房間中央的矮桌，上麵已經擺好兩杯冒著熱氣的茶，“我知道你有很多問題。“
    吳語子坐下，發現茶杯下壓著一張照片——甄無虞複製體躺在手術台上，克勞斯博士正在檢查她腹部的電路紋路。照片角落有個微小的金色標記，形狀像雨滴。
    “她...不隻是個複製體，對嗎？“
    小雨啜了一口茶，金色右眼閃爍著奇異的光芒：“第六次循環結束時，你做了個決定。“她推過另一張照片，上麵是吳語子自己站在某個實驗室裏，向培養艙中的甄無虞複製體注射某種發光液體。
    “量子記憶種子。“小雨輕聲說，“你把真正的甄無虞的部分記憶和意識編碼植入了複製體體內。艾蔻以為那隻是普通的人造人，實際上...“
    “她是特洛伊木馬。“吳語子脫口而出，一段模糊的記憶突然清晰起來：他確實做過這樣的事，在某個被遺忘的時間線上。
    小雨點頭：“複製體腹部的電路紋路其實是你設計的量子接收器。當雙月重疊時，它能接收到被困在艾蔻係統中的甄無虞本體的信號。“
    吳語子突然站起來：“那我們得去救她！現在就去回聲計劃總部——“
    “不行。“小雨堅定地搖頭，“時間夾縫隻能維持幾分鍾，而且...“她指向牆上最顯眼的一個時鍾，上麵顯示“11:59:45“並不斷倒計時，“...艾蔻已經啟動最終程序。你需要同時摧毀軌道量子站和羅斯林教堂的地下核心，才能阻止上傳。“
    “同時？我一個人怎麽——“
    “你不是一個人。“小雨打斷他，遞給他一個小型裝置，看起來像老式遙控器，“這是量子糾纏觸發器。當你按下它時，無論相隔多遠，複製體體內的程序都會激活。她會做剩下的事。“
    吳語子接過裝置，發現側麵刻著“FOR YUYU“——甄無虞的小名，隻有最親近的人才知道。
    “這是...我刻的？“
    “在第三次循環時。“小雨眼中閃過一絲悲傷，“你每次都會發明它，但前六次都失敗了。這次...“她突然咳嗽起來，身體變得半透明。
    “小雨！“吳語子想抓住她的手，卻穿過了她的影像。
    “時間到了。“小雨艱難地說，“記住，當雙月完全重疊時，軌道站會有一分鍾的脆弱期。你必須在那時——“
    她的聲音戛然而止，整個房間開始崩塌。吳語子感到一陣強烈的下墜感，接著重重摔在羅斯林教堂外的草地上。時間恢複正常流動，夜空中的雙月依然高懸，但鑰匙已經變回普通形態。
    口袋裏的懷表突然震動。掏出來時，屏幕上顯示：
    【距離最終同化：11小時58分。7號容器狀態：異常。位置：回聲總部B7實驗室。建議立即行動。——無名氏】
    吳語子深吸一口氣，望向遠處的愛丁堡城區。回聲計劃總部就坐落在舊城區的陰影中。他剛要動身，懷表又震動起來：
    【警告：檢測到時間異常。克勞斯博士的機械義眼正在傳輸非常規信號。頻率匹配：陳莫雨的金色右眼。可能為盟友？謹慎接觸。——無名氏】
    克勞斯？盟友？吳語子皺眉回想那個冷酷的女科學家，她的機械義眼確實偶爾會閃現藍光...就像陳莫雨的金色眼睛流出的發光液體。
    沒有時間多想了。他最後看了一眼夜空中的雙月，開始向城區奔跑。懷表不斷更新著信息：
    【艾蔻已發現你的回歸。所有守衛調動中。建議避開主路。】
    【7號容器活動加劇。腹部電路發射量子信號。】
    【最新情報：趙天明已前往2025年5月20日的時間錨點。重複，趙天明已前往婚禮現場。】
    吳語子躲進一條小巷，喘著氣檢查懷表上的地圖。距離回聲總部還有三公裏，但街上已經布滿巡邏的機械守衛。他需要另一條路——
    “找下水道。“一個熟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吳語子猛地轉身，看到克勞斯博士靠在不遠處的牆邊，機械義眼閃爍著異常的藍色光芒。她的白大褂不見了，換上了一身黑色作戰服。
    “博士？你的眼睛...“
    “沒時間解釋。“她快步走來，遞給吳語子一張ID卡和一個小耳麥，“下水道入口在羅斯林街45號後巷。用這個卡能進入回聲的地下通道係統。“
    “為什麽幫我？“吳語子沒有接。
    克勞斯的機械眼藍光更盛：“因為我不是你以為的那個人。“她突然按下自己的義眼，眼窩裏露出一個微型接口，“陳莫雨的一部分意識...在所有機械義眼裏。艾蔻不知道這件事。“
    吳語子震驚地看著她將一個小芯片從接口取出，插入耳麥：“這是量子通訊器，能讓你和7號容器直接聯係。但隻能用一次，要在最關鍵的時候。“
    她突然警覺地轉頭：“他們來了。快走！記住，同時摧毀兩個目標，時間窗口隻有57秒！“
    遠處傳來引擎轟鳴聲。克勞斯推了吳語子一把：“去救你的未婚妻。我會盡量拖住他們。“
    吳語子最後看了她一眼，轉身衝向羅斯林街。身後很快傳來爆炸聲和槍聲，但他沒有回頭。ID卡順利打開了後巷的一個隱蔽井蓋，他滑入惡臭的下水道中。
    微弱的藍色路標在牆上亮起，指向“回聲總部B7“。吳語子跟著標記在迷宮般的隧道中穿行，懷表顯示距離最終同化隻剩11小時整。
    轉過最後一個彎，眼前出現一扇金屬門，標識著“B7隔離區“。門上的生物識別器閃著紅光。吳語子剛要嚐試克勞斯給的ID卡，懷表突然震動：
    【警告：門內檢測到多個生命體征。7號容器處於極度不穩定狀態。建議遠程激活量子觸發器。】
    吳語子掏出小雨給的裝置，猶豫了一秒，按下按鈕。
    刹那間，整個隧道被刺眼的藍光照亮。金屬門內傳來尖利的警報聲和機械故障的爆裂聲。門鎖“哢嗒“一聲轉為綠色，緩緩滑開。
    吳語子衝進門內，眼前的景象讓他血液凝固——
    實驗室中央，甄無虞的複製體懸浮在半空中，腹部電路紋路如血管般發亮，延伸至全身。周圍倒著幾個穿白大褂的研究員，似乎被某種衝擊波震暈。最令人震驚的是，實驗室的主屏幕上播放著一段吳語子從未見過的畫麵：
    陽光明媚的花園裏，他單膝跪地，向甄無虞求婚。日期顯示：2024年3月21日。
    “這是我們...從未有過的記憶。“一個熟悉又陌生的聲音傳來。
    懸浮的複製體——不，此刻她已經不隻是複製體了——緩緩降下，雙腳觸地。她的眼睛不再是空洞的機械瞳孔，而是充滿生機的琥珀色，與吳語子記憶中真正的甄無虞一模一樣。
    “語子，“她輕聲說，聲音裏帶著輕微的電子回聲，“你終於來了。我們隻有不到11小時來拯救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