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08章 誠懇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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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官難斷家務事,滿廳堂的官員們,不管自身是否清正廉潔,出於明哲保身的目的,都沒人打算摻和進白家兄妹的爭執之中。
    於是,廳堂裏一片沉默,竟沒有一人願意給白旻出謀劃策。
    白旻滿臉無奈,自言自語般問道:“我該先向誰解釋呢?”
    依舊無人回應。
    白旻將話頭指向一旁看戲看得正熱鬧的範成明,“範將軍,三娘從你這兒聽到的消息。你我是何關係,為何不能提早知會我一聲。”
    “要是你早說,就不會演變成今天這副局麵,那些斂財的奸商也就不會逃之夭夭。”
    眾人萬萬沒想到,向白秀然告密的竟然是範成明。
    吃瓜群眾一下變成被吃的“瓜”,範成明一時反應不及,下意識地瞟了一眼角落裏的杜喬。
    告密的明明是杜喬,隻是借用他的通信渠道。
    白旻為何將矛盾指向自己,白秀然的信裏到底是怎麽說的?
    再者,他倆除了同生共死一回,還能有何特殊關係?
    範成明故作鎮定,輕描淡寫道:“我本就是好酒之人,在給親友的信件中提了一嘴並州也有地瓜燒,哪能想到會傳到白三娘耳朵裏。”
    若沒有杜喬橫插一手,他本就打算這麽做。最後的結果大概也會演變至此。
    誰能想到,此事的異常,長安比並州先發現。怪隻怪這封信來的太遲了。
    白旻一腦門官司,率先去王家,請姑姑白憲英出麵寫一封信送去長安,希望能先把暴躁的妹妹安撫下來。
    官吏們四散離去。
    柳琬從頭到尾旁觀整場鬧劇,心中的違和感愈發強烈,可卻無人能傾訴。
    他知曉杜喬品行純良,是白湛的朋友,明麵上和白旻並無往來。
    待走到避人處,柳琬將心中的結論說出,“白大公子大約在說謊。”
    杜喬心中一驚,沒想到柳琬率先發現不對勁。
    不得不昧著良心說話,“你我皆知,白大公子雖眼高於頂,到底不失為一正直君子。他怎麽會說謊呢!”
    這一遭,他和白旻都把自己的節操賭進去了。
    柳琬這般的人才,正是白旻所喜愛的。在張句謀反案中表現亮眼,一舉入了他的眼。
    白旻私下約見過兩次,也算相談甚歡,可惜僅止於此。
    柳琬的根基在河東,白旻將在戰後返回長安,兩人隻當結個善緣。
    柳琬無法將察覺到的異常之處一一清晰道出。
    比如,並州酒肆售賣的地瓜燒他喝過,和長安杏花村的滋味別無二致,釀酒極其依賴工藝和原料。換一種水,少一道程序,滋味都將大不一樣。在並州售賣的,就是換了包裝的長安杏花村出品的正宗地瓜燒。
    再比如,白旻說他不事稼穡,卻讀過農書;他不認識紅薯,卻能條理清晰地解釋紅薯的特性……
    沒人會認為白智宸時常在山上撿紅薯,他的侄子就必須對此知之甚詳。
    又比如,何人會對豪門密辛知之甚詳?滎陽鄭氏天下聞名,但即便是從小背誦氏族譜係的世家子弟,能說清楚它的支脈房頭,又如何能精確地說出其中某個不知名的子弟呢!
    一切都太過矛盾,太過巧合!
    柳琬實在想不通白旻的動機,直接吩咐親隨,“去城外買一株紅薯回來,種在花盆裏養著看看。”
    杜喬趕忙勸道:“少琰,不必如此,白大公子不是說了嗎?紅薯有毒!”
    柳琬不以為然,“我又不吃它!”
    這都擋不住柳琬的求知心,杜喬隻能琢磨一些歪門邪道的法子。
    以往隻想著如何把紅薯養得又肥又大,現在卻得思考怎麽把它養死。
    實在是罪過,罪過!
    古陽華乘坐肩輿回到縣衙,作為全程經辦人,他同樣察覺到其中隱隱的違和之處。
    白旻將自己洗得幹幹淨淨,好似一朵遭受無妄之災,被家事煩擾的小白花。
    在刺史府的激動情緒褪去之後,古陽華冷靜下來,發現這件事裏所有人的動機都十分可疑。
    酒肆圖錢,可每家每戶不過一二百文。哪怕種植範圍擴大,光是鬧市中的那間鋪麵就值不少錢帛,按理說不可能賠償不起。
    古陽華將帶回來的地瓜藤扔給親隨,交代道:“給我種在大堂外麵。”
    他要讓那些趨炎附勢的衙差書吏日日進出都看見,這就是他們助紂為虐的後果。
    到最後,沒有任何人為這場民間財產糾紛買單。
    酒肆上下的人都跑了,白家白白被人借了名聲,遠在千裏外的滎陽鄭氏尚不知情……無非是百姓房前屋後多了幾隴綠葉。
    事後,白旻特意遣人送來錦緞安撫古陽華,感謝他理清案件,還白家以清白。
    甚至在追查嫌疑人這件事上,白旻表現得比官府還積極,時時敦促進度,出人出力毫不含糊。
    真真是一個誠懇君子。
    古陽華收到錦緞時,心中卻在嘀咕,這件事若傳出去,該不會有人再打著白家的旗號,興辦綢緞鋪子吧!
    杜喬此來並州最大的任務完成,心中大石落下,一陣輕鬆。
    忙碌一天後,就這麽牽著他的驢,從刺史府返回李宅。
    經過馮睿達的外宅時,看見裏頭出來一個灰衣男人。
    杜喬隻瞧見他的背影,看衣著打扮,並不像伺候的仆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