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35章 所謂丹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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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護衛再退後幾步,和另一個看服飾應該官職更高的人附耳說道幾句,後者微微點頭。
    不一會兒,院子裏搬來了幾張馬紮,給那些被嚇得肝膽俱裂、雙腿打顫的大夫們歇歇腳。
    大夫們依次進屋,但每一個人出來時都眉頭緊鎖,顯然吳穆的病情十分棘手。
    好在吳愔認為先前的震懾已經足夠,哪怕這些民間大夫依舊說不出什麽有用的信息,這會沒有再喊打喊殺了。
    謝大夫在長安醫學界人緣尚佳,在這群科目混雜的大夫中,至今都沒人把他供出來,說他是其中難得的幾個專治小兒科的大夫。
    齊王府的護衛們病急亂投醫,抓大夫的時候連他們擅長的病症都不問。
    當時情勢緊張,相熟的大夫們都默契地沒有互相揭短,否則先前的遇難者中說不定就要多一個謝大夫了。
    林婉婉坐在一張馬紮上,不管誰進誰出,都穩如泰山,一動不動。
    大夫們三五人為一組,同時進去,到底是鳳子龍孫血脈,身份尊貴,每次隻有一人能上前把脈。
    大家都是相互認識的,彼此知根知底,所以在默契之下,都會選擇最對症、最有把握的大夫上前把脈。
    謝大夫那一組,無疑由他打頭陣。
    這時候,沒人要求林婉婉必須得進去,畢竟她對外展示出的能力,的確是不擅治療小兒病症。
    林婉婉坐在馬紮上,從袖中掏出一個藥瓶,倒出裏麵的丸藥,快速塞進嘴裏。
    旁邊看守的護衛情急問道:“你吃的什麽?”
    林婉婉一臉傲氣,說道:“藥啊!”
    護衛追問道:“什麽藥?”嘴上問的又快又急,卻再不敢靠近林婉婉身邊。
    林婉婉不屑道:“關你什麽事!”
    如今院子中的人都知道她有背景,左右這藥是她自己吃,不是塞進吳愔嘴裏,算不得大事。故而護衛們不再詢問。
    謝大夫身體微微佝僂,和幾個大夫一同出來,緩緩走到林婉婉身邊。大勢如此,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他們若想平安離開齊王府,就必須把吳穆的病治好。哪怕心中有再多的不滿和委屈,也隻能強壓下去。
    謝大夫此刻顧不得藏拙,走到林婉婉身邊,小聲道:“皇孫似乎中的是丹毒。”
    林婉婉眉頭微微皺起,疑惑地問道:“他服丹藥?”
    這種東西不都是那些中年作死的人才會去碰,一個小孩子,而且是在錦繡環境中成長起來的小孩,壓根不具備接觸的環境。
    謝大夫搖了搖頭,“不曾。”
    別說吳穆一個小孩子,整個大吳皇室在這方麵都不曾有明顯偏好。
    周圍幾個討論小組的大夫們都是麵露愁色,顯然對這棘手的病情毫無頭緒 。
    一個人生了他本不該生的病,要是一個人判斷失誤還有可能,但大部分人都得出同樣的結論,那就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把握,吳穆就是中了丹毒。
    所謂丹毒,其實是一類疾病的統稱,多發生在長期服用丹藥的人身上。
    林婉婉隻要一想到丹藥是用些什麽材料煉製的,就知道這病有多難醫治。
    巫醫道三者淵源甚深,但各有所長。
    人群中幾個資曆深厚的大夫眼神交匯,彼此心領神會,慢慢達成了一致。
    能在長安城中混這麽多年的大夫,除了醫術,情商也是重要的一環。
    當下,唯有禍水東引這一條計策,死道友不死大夫了!
    論起對丹毒的了解,道士們才是真正的行家。
    吳愔瞧不上庶民的性命,可對神仙總該還有些敬畏之心吧!
    恰在這時,一名王府屬官捧著一遝厚厚的名帖進來,無數大夫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他們過去積攢的人脈關係終於能派上用場了,生的希望就在眼前。
    孰料室內傳來一聲大喝,“不管是誰,本王都不見。
    告訴外麵那群人,治不好我兒,本王要他們全都陪葬。”
    林婉婉輕嗤一聲,你兒子的性命是性命,其他人的性命就是野草嗎?
    此時隻能確定一件事,吳愔是個瘋子。哪怕他將在場所有人都殺了,他會償命嗎?頂天了挨一頓斥責、罰點俸祿,要是能被削爵,都算皇帝大公無私了。
    事已至此,林婉婉再也沒有隔岸觀火的閑情逸致。她站起身,大步走進吳穆的寢居。這一次,隻有她一個人。
    一進去,林婉婉就感覺這屋子可真大,人也真多。之前被一股腦抓到王府的太醫們,一個都不見蹤影。
    屋裏不光有吳愔,還有一大群伺候的仆役,另外還有一位重要人物 —— 齊王妃趙惠安。
    因為林婉婉是女醫,趙惠安沒有避諱,正坐在床頭,細心地為兒子擦拭臉頰,仿若一位慈母模樣。
    也就是說方才吳愔殺人、威脅的時候,她都在屋內。
    果真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林婉婉徑直走到吳穆的床邊,趙惠安聽聞方才的一場爭端,倒不認為是哪裏來的狐媚子,隻道:“將林娘子身上的利器卸了。”
    若是尋常女子被人當眾拆散發髻,將被視為莫大的侮辱。
    好在林婉婉並不在意此事,而且她的頭發大多是用頭繩固定的。不用齊王府的丫鬟上手,自己將頭上另一支金釵拔下來,這支是純金的。
    趙惠安輕聲道:“稍後自會厚償娘子。”
    隻穿著中衣的吳穆身形格外單薄,小臉慘白如紙,毫無血色,兩頰微微凹陷,顴骨都顯得有些突兀了。嘴唇幹裂起皮,泛著不健康的青紫色,即使在睡夢中偶爾還會不自覺地微微顫抖。
    林婉婉的手搭在他的脈上,脈象細弱且遲緩,就像一條即將幹涸的小溪,水流微弱,時斷時續。手指下的脈搏跳動毫無力量,仿佛隨時都會停止,每一次跳動都像是在艱難地掙紮。
    是誰都能看出,現在的情況很不妙。一般大夫可能會委婉地暗示準備後事,而自知醫術有限的大夫則會坦誠表示自己無能為力。
    後一種千萬不要說,之前就有個大夫因為這麽說,被吳愔給殺了。
    至於前一種,但凡腦子正常的,都不可能把這句話說出口,生怕轉世輪回得不夠快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