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40章 表字闊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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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段時日,並州城的每個角落都似乎被笙歌所充盈,仿佛半年前壓抑與沉悶的氣息已被徹底驅散。
南衙諸衛除了少數如馮睿達一般私設外宅的將官,其餘的大多還是選擇蝸居在大營裏,自然也不會輕易去舉辦什麽宴會。
社交場的第一道門檻就是擁有獨立住所。
眼下諸衛的軍士在泡在汾河裏消暑,將官們則遊走於各家宴會場。至於具體去哪一家,全看彼此的親疏遠近。
段曉棠對於這些社交活動向來缺乏興趣,在長安時她就很少出現在那些場合,更何況是在並州。
除了王府和白家的宴會推脫不得,其他時候她更喜歡窩在不同的廚房裏鑽研美食。
鑒於日頭太烈,且並州周邊的河流裏指不定泡著哪支軍隊,段曉棠連釣魚的興致都沒有了。
不過南衙“親善大使”,吳越的專屬陪酒客,範成明對外的說法則是,“先前在草原消耗甚大,眼下自然要多多休養。還得抽空和營中將官們整理戰報。”
“忙著呢!”
當然,這隻是為了能讓各方都過得去的一種說法,其實隻要稍微打聽一下就能知道,段曉棠對於公事以外的社交活動,一直興趣不大。
甚至恨不得離營之後,消失在所有人的視線之中。
據段曉棠所知,今天除了陪李君璞去相那場注定成不了親的秦景兄弟倆,還有好幾個人都去外頭玩耍了。
並州的宴席大多安排在中午,一直持續到下午。畢竟,對他們來說,夜晚還是太過危險。
臨到傍晚時分,將官們紛紛回營。
一天下來酒水管飽,但真正能填飽肚子的飯菜吃了多少,就隻有他們自己心裏清楚了。
武俊江今天也不知道去了哪個親戚家蹭飯,回來時竟然又感覺餓了。腳下一轉,來到夥房,熟練地讓夥頭兵們給他準備點現成的吃食。
如今正值諸衛休整期間,雖然沒有正式的慶功宴,但一切供應都是按照上等標準來的。山珍海味可能供不上,但夥房的灶火一直燒著,隨時都能吃到新鮮的食物。
武俊江大盆裏夾了幾筷子蓧麵,配上一些切成絲的配菜,再舀上各種調料往上一澆,成了一道山西夏季的特色美食——涼拌蓧麵。
天下美食萬變不離其宗,尤其是麵食。關中沒有蓧麵,隻有麥麵,如果再加上點槐葉,就該叫槐葉冷淘了。
武俊江右手不由自主地伸向醋罐子旁邊,勺子輕輕地在裏麵攪動了一會兒,忽然感覺有些不對勁。
身體微微前傾,眼睛向罐子裏望去。驚訝地問道:“周倉曹,醋怎麽少了一大半?”
並州人血液裏都流淌著醋,哪怕武俊江這種潑出去的水回流的都是如此。
不過類似經曆的白家諸人倒是沒有出現這般“返祖”現象。
營中其他將官對山西醋觀感平平,既不喜歡也不討厭,吃醋大戶隻有武俊江。
他不過離開半日時間,醋罐子就差點空了。
周水生語氣平淡地回答道:“段將軍上午做了醋泡花生,臨時差了點原料,就先用夥房的。她說了明天會補回來。”
其他人這麽說,或許隻是客氣一下,但段曉棠公私分明,既說了要補,那就絕不會食醋而肥。
武俊江一聽,頓時覺得口內生津,左顧右盼卻沒瞧見一個陌生的事物,問道:“東西呢?”
段曉棠在某些方麵相當會做人,借用火頭營的人手家什,通常會分點成品給他們。
周水生毫無諱言道:“那菜需要點時間。”
停頓一會,繼續說道:“估摸著等我們走到河東地界,才能開封。”
武俊江的興趣隻在眼前,需要許多時日才能吃到的美食,實在太考驗人的耐心了。
狠狠地往自己碗裏的蓧麵上添了兩勺醋,說道:“周營長,醋能泡花生,能不能泡點其他東西?”
醋在當下,甚至算得上一種戰略物資。
一些吃不起鹽的軍隊,會隨身攜帶醋布作為替代品。
所謂的醋布,就是將麻布浸泡在醋液中數日,再加上少量的食鹽調味,然後撈起來晾幹。
每逢做飯的時候,夥長將醋布丟進小陶鍋中煮上一會,飯食就會有醋的風味,姑且算是一種便於攜帶的調味品。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火頭營來了並州,自然屯了不少的醋。
周水生思量片刻,緩緩說道:“聽說南方有醋泡荇菜。”
武俊江聽著這個名字有些耳熟,但可以肯定的是他日常並沒有吃過。“你要不找孫三打聽打聽?”
營裏統共兩個和南方沾邊的人,據小道消息,秦景就是因為吃不慣南方的飯食才離開江南大營。
於是少小離家的孫安豐,在這方麵,竟然還顯得稍微靠譜一些。
武俊江又問道:“並州本地有沒有類似的菜色?”
周水生語氣有些遲疑,“他們有醋蒜,不過這道菜要寒冬臘月才符合時令。”
作為一個專業的廚子,周水生理應用平等的眼光看待每一道菜。
但醋和蒜的組合,那味道該有多重啊!
兩人正說著話呢,外頭又進來一人,正是穿著大紅袍服的薛留。
作為薛曲的親侄子,薛留一點沒學到伯父的精致,加之在終南山上待得太久,日常穿戴也就比相娑羅稍微花哨一點點,還是看著像個剛還俗的小道士。
今日突然打扮得如此紮眼,著實令人感到驚奇。
武俊江問道:“今天去了哪處?”
薛留並非他的直係下屬,自然不大清楚去向。
薛留答道:“尉遲八郎家。”
武俊江隨口道:“那你們一群年輕人好生快活。”
薛留今日穿著隆重,自然是事出有因,鄭重說道:“尉遲伯父來並州了,今日在席間當著諸多賓客的麵,為尉遲八郎取字——闊驤。”
名與字,皆為個人身份之象征,尤其對於步入仕途者,字更是社交往來的重要標識。
武俊江自然聽懂了其中暗含的意味,隻感慨道:“功名還需馬上取!”
他甚至隱約能感受到那份共鳴,出身既然不足,那就真刀真槍地殺出一條血路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