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70章 很不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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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露了餡,趙瓔珞不再掩飾,挺直了脊梁,目光堅定地說道:“我現在很好,比過去十幾年都要過得更好!”
我學會了如何培養自己、愛護自己,明白世道艱難,女子同樣可以憑借自己的本事在這個世界上立足。
趙嘉佑望著眼前不再偽裝和善柔弱,身上散發出的氣息甚至有些“癲狂”的趙瓔珞,不禁感到一陣緊張,咽了咽口水,試圖穩定自己的情緒。
厲聲強調,“不可做有辱家門之事!”
褚家不在長安,趙瓔珞這些年如何維持生計,靠那些從家中帶走的錢帛嗎?
這世道留給女子的活路本就沒有幾條。
趙嘉佑曾跟隨同僚去過平康坊,見識過那裏的繁華與墮落。最害怕的不是趙瓔珞死,而是她的“墮落”!
為奴、為婢、為孌妾、為歌舞樂伎……
趙瓔珞聽懂了趙嘉佑的言外之意,慘然一笑,“你放心,我沒有!”
琢郡趙氏沒落多年,邊緣族人連維持溫飽都難。身段沒那麽高,不至於瞧不上操持商業的事。
趙瓔珞嘲諷地笑了笑,反問道:“到底誰在有辱家門,殘害子侄、坐視族人受辱……”
話語中充滿了失望與憤怒,“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大族人家,若從外頭殺來,一時是殺不盡的。必須先從家裏自殺自滅起來,才能一敗塗地。”
“你雖入了幽州大營,仕途有了起勢。可看看如今趙氏,哪有一點複興的苗頭!”
“家風不淨、人心不齊,再過幾十年,恐怕連沒落士族的名頭都擔不起了。”
她聽說兩個李子村的事情,哪怕一群赤腳農人,依舊勁往一處使,抓住機會將小學堂建起來,這才是要興旺發達的勢頭。
反觀底蘊更為深厚的趙氏,卻隻能稀裏糊塗的沉淪。
趙嘉佑看著眼前的趙瓔珞,仿佛看到了一個完全不同的她。他從未想過,這個曾經看似溫婉的族妹,會說出如此毫不留情卻又一針見血的話來。
趙嘉佑尚且年輕,不曾思考過引領家族前行的重擔。如今被趙瓔珞挑破,才發現現實竟然如此殘酷。
他們——危如累卵!
趙瓔珞卻沒有放過他的意願,逼近質問道:“你在外頭曆練這麽久,如今該知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當真不可解嗎?”
這是她當初聽得最多的話,許多人勸她,生米都快煮成熟飯,她生是王家的人,死是王家的死人。
但她並不願意接受這樣的命運。
誠然,當初這些破事鬧不到趙嘉佑這些小輩身邊,可事後他們總聽說過些“風言風語”吧!
如今趙嘉佑入仕做官,那就算是大人,該有自己的判斷了!
趙嘉佑沉重地閉上了雙眼,承認了一個自己不願意承認的事實,“可解!”
哪怕是生身父母訂下這麽一樁不般配的婚事,但女子本身不願,甚至以死抗爭。
隻要有族人,尤其是強盛的主支願意出來說句公道話,請來德高望重的中人,雙方坐下來好生商量,退還聘禮並給予一定的補償,這事大概率就能善了。
更何況,趙瓔珞那段荒唐的婚約,本就錯漏百出。
可問題是趙瓔珞沒錢,堂伯不願意將吃進嘴裏的肉吐出來,那麽誰應下了事,誰就來出這筆錢。
說到底,趙氏族人的冷眼旁觀,不過是怕麻煩,舍不得錢財罷了!
所以,趙瓔珞逃了,他們又坐視十九娘被推入了火坑!
在趙瓔珞看來,些許身外之物,就能讓一個女子逃離火坑,救下一條活生生的性命,那這就是一筆無比劃算的買賣。
她會做,也在做!
趙瓔珞都快將家族和善的臉皮撕下來了,趙嘉佑雖不願承認,但事實如此,倒也沒那麽惱怒。
這是受害人憤怒的聲音,化為利劍,戳中了軟肋。
趙嘉佑不願繼續那個“丟臉”的話題,說道:“看來你如今當真過得極好。”
否則不可能說出這樣一番話來,形容外貌可以偽裝,見識閱曆卻裝不出來。
聲音一低,“所以,不願意與我相認!”
趙瓔珞拋棄先前的虛與委蛇,坦然道:“對,我不想因為你的出現,打擾現在平靜的生活。”
察覺到語氣太過於強硬,“你知道自父親走後,自我逃走後,我‘死’過多少次,才換來今天的日子嗎?”
還有一句更惡毒的話,趙瓔珞不曾說出口。
因為她覺得“不光彩”!
不是因為她曾經險些被強嫁,而是因為趙氏諸人的所言所行,讓她覺得不光彩。
人們對不肖子孫常說的一句話是,你讓家族蒙羞;到趙瓔珞這兒,卻完全顛倒了過來,家族讓我蒙羞。
趙氏庇護了她十五年,可她經曆的風雨,同樣是趙氏帶給她的。
家中的財產,以及“死”過那麽多次的她,全當報答。
從此之後,她與趙氏一筆勾銷、再無瓜葛。
趙嘉佑對趙瓔珞曾經的恐懼與絕望無法感同身受,但想來無非四個字——孤苦伶仃。
族人對她而言,不是依靠,而是傷害。
哪怕是他這個不曾有惡言惡行的族兄,亦是如此。
趙嘉佑實在無法理解趙瓔珞的生存狀態,情急之下有些抓狂。雙手微微舉起隨即又意識到動作不雅,無奈地垂落在身側。
眉頭皺得能夾死蒼蠅,“可你孤身一人在長安,又能如何?”
趙瓔珞回答得坦坦蕩蕩,“我自有立身的本事,不勞你費心。”
她有朋友,有意中人,有自己的事業……我心安處是故鄉,長安就是她的故鄉。
趙瓔珞不欲再多透露自己的情況,反問道:“堂伯一家如何解釋我的失蹤?”
趙嘉佑撇過頭,十分不願意承認,“偷盜家財。”
趙瓔珞嗤笑一聲,充滿了諷刺與不屑,“那到底是誰的家財!”
偷盜、逃婚,即便她能僥幸逃過一死,也必將身敗名裂,往後餘生再無顏回歸家族,討要她應得的那份財產。
“人在做天在看,舉頭三尺有神明。他們真不怕報應啊!”
“想來這些年忌日、清明,他們也不曾去我父母墓前祭拜灑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