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41章 陰陽怪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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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衛欽眼神中透露出幾分精明與算計,細細地盤算著其中的經濟賬,“一通下來,官衙光收契錢就能賺得盆滿缽滿。”但如此興師動眾,著實不像借機斂財的架勢。
    林金輝歎了口氣,對類似的質疑早有預料,耐心地解釋道:“這些畢竟是突厥人!”
    自古以來便有‘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之說,再如何加以防範都不為過。
    陸鵬義雙手負於身側,目光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望向遠方,“不都是同樣的人嗎!”
    衛欽手上手上成遝的賣身文書上,蓋著鮮紅的文城官印,至今沒想明白,“我們買的奴仆,將來既不在文城,也不在河東過活,為何非得過一次契呢?”
    林金輝隻能尷尬地笑一聲,試圖將這個問題敷衍過去。
    若真讓回到所在地去過契,你們這些豪門大戶會乖乖去官府辦手續嗎?
    再說了,不論這些人是否真的在發賣地生活,南衙都算將自己的責任撇清了,往後若是出了問題,那都是地方官府和買家的事,和南衙無關。
    所以,四舍五入,被南衙抓來幹活的地方官衙,累得半死,擔了天大的責任,也是倒了大黴。
    這地方林金輝來慣了,他領著眾人,輕而易舉地“穿插”到了最大的一頂帳篷前。
    剛靠近帳篷,林金輝的視線就捕捉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正靜靜地佇立在帳篷之外。
    他輕輕地踱步過去,正欲開口呼喚“長史”,卻被莊旭用一個放在唇邊的食指輕輕打斷,示意他噤聲。
    林金輝不明所以,接著就聽到帳篷內傳來一陣叫嚷,聲音中充滿了不可一世的傲慢,“我家可是弘農楊氏,長公主下降,豈容如此怠慢!”
    這突如其來的叫囂,讓周圍的空氣都為之一凝。
    緊接著,一個溫文爾雅、從容不迫的聲音悠悠響起,“郎君稍安勿躁,此地已累積數千契書,皆需一一過印。即便是弘農楊氏,也需知禮守禮,分個先來後到。”
    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威嚴,“隻要閣下能將所有契約文書準備妥當,我們定會秉公處理,柳某在此承諾,定會親自為閣下加蓋官印,絕不拖延。”
    弘農楊氏的人顯然未曾料到會遭遇如此堅決的回絕,一時之間,語氣中滿是不甘與憤懣,“我家千年閥閱,皇親國戚,地位尊崇,何須與他人爭這先後?”
    五姓七望之下,他家最大。言下之意,他憑什麽要排隊!
    麵對這番狂妄之言,柳琬的聲音依舊柔和而堅定,沒有絲毫動搖,“王爺此刻便在河東大營內,既是親戚,何不請王爺手書一封,柳某即刻辦理。”
    “如此,既不失禮數,又合乎規矩,豈不兩全其美!”
    五姓七望亦有和皇家轉折姻親的,不曾聽誰將皇親國戚掛在嘴邊。弘農楊氏到底還是“虛”了。
    帳篷外的莊旭這會隻有憋笑的份,心中暗道柳琬平日裏看似溫和有禮,私下裏卻如此有鋒芒。
    衛欽等人在外聽了一場大戲,世家士族抱團不帶豪強玩。說起來都是互相吹捧,瞧著親密無間。
    可聽方才幾句話,河東柳氏是不給弘農楊氏麵子呀!
    弘農與河東隔黃河而望,比鄰而居已有千餘年。外界公認,弘農楊氏在紙麵上的實力要強於河東柳氏。
    這時,幾個人從帳篷內走了出來,為首之人一看就是一副標準的世家繡花枕頭模樣。
    莊旭見狀,急忙轉過身去。
    待人走遠,林金輝低聲道:“長史,他們應該不認識你。”犯不著躲。
    莊旭淡定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林金輝小聲嘟囔,“弘農楊的人也不敢找到南衙頭上。”
    莊旭麵不改色,“你說的是正常人的想法。”
    他這些年見識過不少眼高於頂的蠢貨。
    林金輝默然不語,剛才柳琬將吳越搬出來,就將人氣得拂袖而去,顯然應該是莊旭口中的“正常人”。
    熱鬧聽過,莊旭這才同眾人打招呼,“秦將軍,衛郎君。”
    秦景回道:“莊長史。”
    眾人一看林金輝和莊旭的熱乎勁,就知道這才是“背後的人”。
    莊旭開門見山問道:“來過契?”
    秦景遲疑一瞬,“看能否找些幫手。”
    莊旭更清楚情況,“現在人手緊張,根本擠不出人來幫忙。一些士族郎君都親自上陣了。”
    不算失身份,畢竟人家逢年過節還要給親戚朋友寫桃符,惠澤鄰裏。代寫契約文書可是中人的活計,沒有一定身份的人可做不來。
    不過他們先書寫的肯定是和自家緊密相關的文書。
    莊旭給出對策,“自力更生吧!”
    雖然眼前一幫人看著就不像讀書人,但應該識文斷字。再使些錢帛找人代筆,應該足夠了。
    林金輝說道:“陸郎君他們買的人不少,我帶他們來看看,有沒有印刷好的製式契書。”緊接著附耳將陸鵬義的特色要求說明。
    莊旭平靜地吩咐,“這些不能用製式,必須寫得清楚明白。”
    林金輝連連點頭,“屬下明白。”
    簡單交代幾句後,一行人便走進了帳篷。
    柳琬放下手中的刻刀和印石,,緩緩起身,以一種既不失禮儀又蘊含親近的姿態迎接道:“見過秦將軍、莊長史。二位蒞臨,實乃敝處之光。”
    秦景微微點頭致意,莊旭則笑問道:“剛才看見幾個人怒氣衝衝地離開,這其中是否有什麽誤會?”
    柳琬臉上露出了一絲標準的矜持笑意,“旁支破落戶,扯虎皮做大旗,隨手打發了便是!”
    旁支是真旁支,但看他們購買的手筆,破落卻未必真破落。
    南衙四衛渡河之後,哪怕經過河洛之地入關,也不會在路上多做停留。
    弘農楊氏若想購買人馬牲畜,隻有兩個選擇:要麽過河到河東來,要麽跟著大軍身後進入關中。
    後者路途更為遙遠,所以他們隻剩下一個選擇。
    難道莊旭不是聽聞有弘農楊氏子弟前來,才特意跟來此處,試探虛實的嗎?
    仇怨是仇怨,不礙著錢帛的事,但免不得多留點心。
    弘農楊氏的人來河東,了不得聽幾句陰陽怪氣的排揎。但他們若敢繼續北上,踏入三州之地,說不定就要被人套麻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