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73章 作何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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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話既然起了頭,王玉耶也就不遮掩了,按照自己的審美,結合方才觀察到的賓相們的站位,開始一一打聽起他們的家世底細。
    打頭第一個問的就是全程忙前忙後、看著最機靈的朱爾容。
    顧采波在長安近乎兩眼一抹黑,可說起江南的人情關係、士族譜係,卻是如數家珍,一五一十地跟王玉耶講著朱爾容的家族背景,連他家這一支祖上出過什麽官員都能說清楚。
    旁邊豎著耳朵聽的幾位夫人,還沒聽完朱爾容的家世,光聽到 “朱爾容” 這個名字,就忍不住互相遞了個眼神,感受到了深深的南北隔閡。
    若是在北方,誰家孩子頂著這麽個名字,不說挨打,怕是從小到大也交不到什麽朋友。
    王玉耶有意引導,顧采波順水推舟,借著聊天的功夫,把一眾南方士族子弟的底細悄悄透露給了南衙將官家的夫人們。
    既賣了人情,也讓南方子弟在長安的社交圈裏露了臉,算是一舉兩得。
    迎親的流程即將走到終點。
    孫安豐乖乖上前挨打,一旁的梁景春卻看得眼睛都快紅了,原因則是梁林芳剛得了一把賄賂的金瓜子。
    梁景春氣鼓鼓地跺了跺腳,“該換我上呀!她們下手輕得跟撓癢癢似的,打得明白嗎?要是我來,保管讓孫三記牢了規矩!”
    寧封在一旁陰陽怪氣地補了句,“就是因為打不明白,才讓她們上的。”
    頓了頓,又故意拖長了語調,“再說了,孫三又不是多皮糙肉厚的人,真讓你上,指不定要把人打出好歹來,今天這婚還結不結了?”
    雖然都是羆,但羆也是有鄙視鏈的。
    孫安豐挨完嶽家這頓 “溫柔的棍棒”,又陪著竇意意拜別了竇家長輩,終於能與新娘並肩而行,帶著迎親隊伍往孫家走。
    竇府裏的賓客也紛紛跟上,或騎馬或登車,浩浩蕩蕩的隊伍沿著街道前行,引得沿途百姓紛紛駐足觀看,熱鬧非凡。
    林婉婉心心念念要參與“下婿”,盤算了一圈周圍的小夥伴。
    趙瓔珞剛有點小火苗,就被無情的現實澆滅了。其他人更是半點苗頭都看不見。
    至於徒弟成家立業……她大概隻有坐高堂的份。
    等到迎親隊伍走出竇家大門,開始灑障車錢時,三人還是很誠實的往角落裏躲。
    林婉婉看著人群裏樂此不疲搶錢的大人、孩童,幽幽地說道:“富貴不能移!”
    若灑的是金子,不管有什麽樣的寓意,林婉婉指定第一個衝上去搶,半點不帶猶豫的。
    說到底,還是錢少了,沒勾起她的戰鬥力和唯物主義信仰。
    孫府內早已是賓客盈門,朱紅的燈籠從大門一路掛到內院,彩綢纏繞著廊柱,空氣中飄著熏香與佳肴的香氣,連仆婢們都穿著簇新的青布衣裳,腳步輕快地穿梭於庭院間,處處透著喜慶的熱鬧。
    孫文宴地位不一般,又是少有在長安操辦的喜事。皇親國戚、高門大戶賢者雲集。
    對於這種雄踞一方、且對皇帝有不小影響力的地方軍頭,眾人心裏都有杆秤,你可以不刻意交好,但絕不能得罪。
    雙方隨大流地保持一個良好印象,才是最穩妥的相處之道。
    旁人尚且如此,吳越於情於理都沒有缺席的道理。
    他與杜和兒乘著馬車到孫府門口時,孫文宴夫婦早已親自候在台階下。
    孫文宴穿著一身紫色公服,腰係玉帶,神色溫和卻難掩威嚴。朱瓊華則身穿繡著纏枝蓮紋的裙子,頭上插著紅寶石簪子,笑容得體卻帶著幾分審慎。
    吳越剛下車,就笑著上前與孫文宴拱手,“榮國公,今日可是你家的大日子,恭喜恭喜!”
    又對著朱瓊華頷首致意,“朱夫人,費心了。”
    孫文宴連忙回禮,“王爺肯賞光,孫某蓬蓽生輝啊!”
    吳越目光掃過庭院,沒見著迎親隊伍的影子,隨口問道:“新人到哪兒了?”
    孫文宴早讓家丁時時回報迎親進度,此刻胸有成竹,“該是回轉了!”
    吳越笑道:“我倒是來得巧了!”
    兩人在前頭並肩往裏走,閑聊著關中、江南的風土人情;朱瓊華則落後半步,陪著杜和兒慢慢走,半點不因杜和兒年紀比她輕、誥命等級比她低而擺架子。
    誰曉得杜和兒將來的前程在哪兒?
    孫安豐雖在吳越麾下聽命,但對他的內宅事務並不了解。
    這位身份背景在眼下看來都有幾分尷尬的“杜夫人”,將來是否會成為王妃,除了吳越本人,誰心底都沒譜。
    若是杜和兒做不成王妃,將來河間王府裏,怕是平靜不得。
    別說杜和兒,就連吳越都是第一次來孫家。
    以往他與孫安豐相處,隻覺得這小子除了身手拉胯、愛寫些酸詩外,和長安的紈絝子弟也沒什麽區別,絲毫看不出江南士族子弟的影子。
    但等到真正置身於孫家的宅邸中,才發現處處透著 “南方味道”。
    庭院裏種著江南常見的烏桕樹,葉片已經開始泛黃;廳堂裏的擺件,既有青瓷瓶,也有木雕屏風,紋路多是蓮花、鴛鴦這類江南常見的意象。
    這些細節,都與關中門戶偏好的大氣厚重風格截然不同。
    考慮到這些年來,這座宅邸真正的主人隻有一個——朱瓊華。
    府裏的布置、打理,定然都是她說了算
    原來有些矛盾,不用明說,從這些細微之處就能看得明明白白。
    不過眼下孫安豐與竇意意聯姻,倒是讓這層矛盾淡了些。
    竇家是南衙將門,這樁婚事一成,幾乎等於宣告孫安豐將來會留在長安發展,繼承孫文宴身後那些江南政治資源的可能性也大大降低。
    這麽一想,朱瓊華心裏該是能放心了吧!
    吳越暗自琢磨著,腳步已經跟著孫文宴進了正堂。
    落座沒多久,門外的家仆就快步進來稟報,“國公、夫人,始平長公主將至!”
    朱瓊華同杜和兒道聲罪,“夫人且去旁邊花廳稍坐片刻,喝點茶歇一歇?”
    杜和兒溫言道:“夫人去迎接長公主吧!”
    吳華光位高居長,她來了,杜和兒自然不能在花廳裏安安生生地坐著。
    吳越不在乎宗室的風評,她卻不能在這種場合掉鏈子,該有的禮數必須周全。
    不一會兒,就聽見外麵傳來一陣喧鬧,吳華光在朱瓊華的陪同下,緩緩走進了正堂。
    吳越和杜和兒早已站在門口等候,可兩人的目光都不約而同地頓了頓。
    陪同在吳華光身邊的,不是她的兒子兒媳,而是一位麵生的年輕女郎。
    那女郎穿著一身粉色襦裙,頭上插著珠花,眉眼間帶著幾分柔媚,看著倒像是哪家的閨秀,可兩人都沒見過。
    朱瓊華隱約猜到吳華光的幾分打算,但不知她的目標是何人,隻能默不作聲地跟在一旁,臉上保持著得體的笑容,半點不泄露情緒。
    待雙方見了禮,吳華光的態度更是印證了朱瓊華的猜測。
    她連眼角都沒掃過杜和兒這個 “小小孺人”,反而拉著吳越絮絮叨叨地說話。
    一會兒關心他的身體健康,一會兒又聊起長安的宗室近況,語氣熱絡得像是多年未見的親姐弟。
    杜和兒雖沒見過多少世情倫理,可事關自己的切身利益,敏感度遠超旁人。
    方才見著那女郎時,她還覺得麵生,可此刻再仔細一看,忽然想起在哪裏見過——春風得意樓裏那位桃花姬娘子。
    一瞬間,杜和兒的心沉了下去,指尖悄悄攥緊了衣袖,臉上卻還得強撐著笑容,不敢露出半分異樣。
    她知道,今日這場婚宴,怕是不止有新人的喜慶,還藏著不少她不得不麵對的暗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