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36章 藥田探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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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前在山上時,藥圃裏的落葉枯枝總被藥工迅速清理,務求各處都保持清爽、生機盎然。
    但眼前的這片藥田,卻有幾處明顯透出衰敗之象。
    葉片枯黃蜷曲,邊沿甚至顯出焦黑,不少植株已軟軟倒伏於地,和周圍青翠茂盛的長勢形成強烈反差,宛如一幅精致畫卷上不慎滴落的汙漬。
    謝廣運最先按捺不住好奇,指著其中一片黃葉最密集的地塊,向趙大夫詢問,“趙大夫,這一片的草藥是不是遭了蟲害?旁邊的都綠油油的,偏它黃成這樣,看著實在可惜。”
    趙大夫順著他指的方向瞥了一眼,語氣依舊平和,仿佛在說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不是蟲害,是‘燒’壞了。”
    幾位熟悉農事的老大夫一聽就明白了,“燒苗”是農人口中的常用詞,指肥料施得過量,超出了作物根係的承受範圍,肥料在土中分解時釋放熱量,灼傷根部,不僅阻礙生長,嚴重時甚至導致整株枯死。
    有人立刻聯想到清晨路過的那片菜地,其中蔬菜整齊繁茂,水肥管理顯然十分到位。
    眼前的藥田,待遇似乎比菜地還要優厚。
    在當下大吳的耕作條件下,“缺肥”才是普遍現象。
    謝廣運也想到了這一點,忍不住追問道:“這麽說,這藥田也是像種菜一樣,要定時定量施肥。那種藥草和種菜,還有什麽區別?”
    話本裏說,救命的良藥非得吸收天地精華才能長成。現在換成五穀輪回之物,格調一下就掉下去了。
    趙大夫輕輕點頭,眼底卻掠過一絲認命般的無奈,語氣裏帶著幾分過來人的感慨,“區別大著呢!種藥材,可比種菜難多了。”
    種菜隻需水肥充足,長勢快、收成好就行,即便味道差些、賣相不佳,至少能食用,總不算白費力氣。藥材不一樣,既要長勢好,更要藥性足。
    就像這片被“燒”壞的藥苗,原本想多施些肥,讓根部長得更壯實些,誰知肥力太猛傷了根,藥性也跟著受損。
    趙大夫之所以還留著它們,就是想看看,到底能“壞”到什麽程度。
    世人從懂得節氣耕作起,早已積累出一套行之有效的種地經驗。
    趙大夫種藥材,除了林婉婉幾句似是而非地指點,以及充足的資金和後勤支持,其他諸如施肥量、澆水頻率、病蟲害防治,全得靠自己一點點試錯摸索,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
    趙大夫也不多解釋,隻揮了揮手,“光說沒用,我們先挖出來看看,藥材好不好,出土就知道。”
    他指著前麵兩塊長勢差不多的試驗田,吩咐一眾後輩,“這兩塊各挖一半,小心些,別傷了根係。”
    趙大夫心裏清楚,即便自己和林婉婉把四野莊的藥材吹得再天花亂墜,今天來的人中不乏精通藥理的大家,藥材的品相、年份、藥性,根本瞞不過他們的眼睛。
    藥材組也正需要這些權威人士來評定人工種植藥材的質量,為它們“驗明正身”,從而贏得長安醫藥界的認可。
    趙金業立即領著幾名林門弟子上前,舉起鋤頭小心挖掘。
    丘端走到田埂邊,摘下一片草葉,對著陽光細看,又用手指搓了搓葉片的厚薄,隨即回頭吩咐隨從,“去取些山上黃芪的枝葉來,我要對比看看。”
    話音剛落,旁邊一位大夫就眼疾手快地從藥工的背簍裏抓出一把山上的黃芪枝葉,遞到丘端麵前。
    丘端將兩種枝葉並排放在掌心比較,藥田的枝葉更寬大肥厚,顏色也更鮮亮;山上的枝葉則偏纖細,葉片邊緣帶著淡淡的鋸齒,差異一目了然。
    他轉頭向趙大夫確認,“趙大夫,山上的藥林和山下的藥田,是差不多時候種下的吧?”
    趙大夫捋了捋下巴上的胡須,點頭應道:“差不了幾日。”
    謝廣運在一旁補充道:“應當是四野莊剛落成那年春天種的。”
    那時候,謝靜徽常常秉承師命來四野莊上種藥,早上穿得像個破落戶似的出門,晚上髒得像個小叫花似的回家。
    說話間,兩處的藥材根莖已被挖了出來。
    眾人圍上前一看便知,藥田的藥材因為水肥充足,根莖比山上的粗壯不少,至少要大一圈,若是不了解內情,眼神差些的醫家,說不定會誤判藥田藥材的年份更久。
    無論是四野莊的藥工,還是濟生堂出來的藥童,幹活都是久經考驗的利索。
    沒一會兒,指定地塊的藥材就全挖了出來,分門別類裝進了背簍。
    趙大夫揮了揮手,“走,先帶回我住的小院收拾收拾,清洗炮製後,再請諸位品鑒藥性。”
    回程的路卻沒走直線,趙大夫按照事先的安排,帶著眾人繞到了四野莊原先的邊界線,也就是種滿帶刺植物的圍欄處。
    林婉婉指著那些長勢茂密的植物介紹,“這些作物是特意種來當圍欄的,一來能和王才裏百姓的土地劃分清楚,二來帶刺的植物也能防些牲畜闖入,保護田地作物。”
    眾人湊近一看,圍欄植物枝幹上滿是尖刺,確實能起到防護作用。
    隻是他們今日隻窺見了四野莊的一角,實在無法想象整個田莊的規模,若是所有邊界線都種滿這樣的圍欄,相應產品的產量該有多高?
    消息靈通些的大夫還知道,林婉婉近期又在子午穀附近開發了一片新土地,山連著山,麵積更是未知。
    如今隻是稀稀拉拉地結果,等真到了豐產期,隻怕四野莊的倉庫都不夠用。
    這般想來,也難怪林婉婉會著急找分銷的下家,這麽多藥材和果實,單靠濟生堂根本銷不完。
    此時,幾位工人正戴著厚厚的手套,有的爬樹、有的搭梯,將枝頭上成熟的果實摘下來,有紅彤彤的酸棗,有翠綠的花椒,還有一串串鮮紅的枸杞,裝了滿滿幾筐。
    花椒極少有人生吃,哪怕大夫們自幼聽著神農嚐百草的故事長大,也沒人會貿然嚐試,他們分得清探索精神和胡來的區別。
    但酸棗、枸杞這類果實,就沒那麽多限製了,雖說生吃不算主流吃法,卻也是能直接入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