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65章 軍衣閑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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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華清無奈地翻了個白眼,“上次來喝酒,他們起哄說店中胡姬庸脂俗粉不堪造就,非得請‘華清娘子’來奉酒才行。”
酒肆服務至上,真找出了一個名字相似的“花青娘子”。
唐高卓喝了口酒,慢悠悠地補刀,“當著你的麵說的?”
靳華清點了點頭,“當然。”
右武衛知名傳統,當著正主的麵吃瓜爽度翻倍。
靳華清轉頭看向站在店鋪外扭動著腰肢,招徠客人的胡姬,“我懷疑她是盯上我的錢了!”
做迎來送往生意的都是人精,怎麽會特意哪壺不開提哪壺!
酒過三巡,幾人的關係不知不覺拉近了些。
靳華清和唐高卓默契地勸酒,一會兒給範成明滿上,一會兒給鬱修明添酒。
範成明喝醉了沒關係,鬱修明喝醉了,更和他們沒關係。
鬱修明被灌得有些暈乎,借著酒意,忽然放下酒杯,神色認真起來,“在下有一事,想請教三位,卻不知當講不當講?”
旁邊三人不論倒酒的還是喝酒的,動作都頓住了。
通常問出這句話,就證明接下來的話相當“不友好”。
換做在右武衛,有人這麽問,早就被懟回去 “那就別講了”。
考慮到鬱修明身上還帶著文人的委婉,範成明難得大發慈悲,“你問是你的事,能說的,本將軍一定說;不能說的,本將軍也隻能閉嘴。”
範二將軍從不說“虛言”。
鬱修明深吸一口氣,整理了一下思路,緩緩問道:“敢問範將軍,軍中普通軍士的衣裳鞋襪,慣來是如何解決的?”
非軍中人對 “軍士衣裳如何解決” 這類問題,大多隻有些似是而非的猜測,鬱修明也不例外。
畢竟條例和規定,向來和“真相”差了十萬八千裏。
右武衛上下著裝一體,恒榮祥的補丁黑衣範成明等人自然是有的。
隻不過他們平日有更好的衣裳穿,今天範成明倒是想從衣箱底翻出來,穿來大理寺好生“顯擺顯擺”,順便表明立場。
卻被一眾同僚按住了那顆蠢蠢欲動的心,勸他 “別打草驚蛇”,這才作罷。
三人在右武衛待了許久,將士一體的規矩早已刻進骨子裏,對底層軍士的處境也知之甚詳。
範成明放下酒杯,侃侃而談,“按說,軍士服役從軍,家裏都會準備些換洗衣裳。
要是進了那些不愛操練的軍隊,天天待在營裏無所事事,衣衫說不定比他們在家種地時還保存得好。
畢竟不用風吹日曬、摸爬滾打。”
鬱修明追問道:“若是操練頻繁的軍隊呢?”比如右武衛。
“衣裳磨損得快,總不能一直靠家裏接濟吧?”
範成明仰頭望著房梁,眼神裏多了幾分複雜,“磨損了就自己縫補唄!”
別說針黹隻是女子事,進了軍營,不會也得會。
手巧的能縫出整齊的針腳,手笨的就隨便戳幾針,隻要不裂開能穿就行。
鬱修明聽得心裏發沉,冷笑一聲,“可衣裳總有補不回來的那一天吧?縫補次數多了,布料都糟了,總不能穿破布條子。”
南衙駐紮長安,但軍士大多不是長安人,家鄉遙遠,和家人的聯係本就不頻繁,戰事一緊更是斷了音訊,哪能次次都向家裏求取衣物?
範成明手支著下頜,語氣平淡了些,“朝廷會發一部分。每逢征戰有了繳獲,成匹的好衣料大多上交,或是分給將官。
那些沒人要的粗布衣衫、舊衣裳,每個人分一兩件倒也不妨事,好歹能添件換洗的衣裳。”
鬱修明抓住關鍵點,“朝廷能發多少?”
一直沉默的唐高卓放下筷子,平靜地答道:“按規製,一年發兩次。春季發夏裝,包括單袍、長褲、短衫各一件;冬季發厚裝,有夾襖、皮裘、皮帽。”
賬麵上的數字好看,實際能落到軍士手裏的,未必有那麽多。
作為外人,鬱修明深知他不能再深問下去了,比如右武衛到底能從少府監拿到多少衣物,那些沒發下去的物資又去了哪裏。
再問,就是觸碰南衙的底線了。
徐達勝的證詞提供了另一個思路,軍士多穿粗布衣裳,百姓日常也穿粗布衣裳,既然都是粗布,怎麽分辨哪些是軍士自備的,哪些是朝廷發放的?
既然是少府監統一製作,那麽它們的風格必然是統一的。
鬱修明甩了甩腦子裏的酒水,在右武衛換裝之前,對南衙諸衛的印象,更多的是“雜牌軍”,穿什麽的都有。
他忽然有個預感,這件事恐怕不會如宗元瑋期望的那般,順順利利地壓下去。
右武衛這副做派,分明是要“挑事”。
當然,他們隻是防守反擊。
酒局散後,靳華清帶著一身酒氣回了家。
剛進門,就被靳母拉到桌案前,指著上麵一匹鮮豔的紅色料子,笑道:“午後祝娘子派人送來的,說是給你的謝禮。”
她自然知道祝明月是段曉棠的家人,隻是活了大半輩子,還是頭一次見上司給下屬送禮的。
難道長安官場的風氣,如今顛倒過來了?
靳華清伸手摸了摸那匹大紅猩猩氈,指尖觸到細膩柔軟的絨毛,心裏立刻有了數,想來他和唐高卓各有一匹,而出力最多的範成明,定是兩匹寓意更好的紫色呢絨。
靳華清嗬嗬一笑,“母親安心收下吧!這是兒子的出場費。”
靳母眼睛一亮,立刻打起了算盤,“這顏色喜慶,料子又好,不如給你做件外袍,過些時候穿正好!”
靳華清連連擺手拒絕,右武衛的“小叫花”們除了必須撐場麵的場合,其他時候衣著都盡可能低調。
他轉了轉眼珠,提議道:“不如給祖父做件披風?這料子厚實,等下了雪,祖父出門賞雪,披著正合適。”
恰巧靳家祖父從外間進來,聽見孫子的一片孝心,臉上立刻露出笑容。
他這輩子就愛俏,對穿衣打扮格外上心,並不覺得人老了就該灰撲撲地將就。
隻是想法和孫子不太一樣,“披風好是好,可穿進了燒著火盆、火炕的屋子,不得脫下來嗎?”
這麽一來,旁人不就看不見了嗎!
靳華清愣了一下,隨即明白祖父的心思,趕緊改口,“那就做大衣。”
雖然進了屋還是要脫,但可以晚脫一會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