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風雪中疾步穿行，很快來到廣市火車站二樓的廣播控製室。
    火車站二樓的廣播控製室內，溫度遠比外頭高，卻依然透著刺骨的寒意。
    技術員早已接到命令，正在加急調試設備。隨著綠燈亮起，麥克風通路指示燈亮起，代表整個廣場的廣播係統已成功接通。
    “可以試音了。”
    任星雲伸出右手，接過話筒。
    他能感覺到，自己的手心早已被汗水打濕。
    盡管經曆過係統任務、中央會議、首長接見，但眼前這數十萬焦躁寒冷、被困一夜的民眾，是任何一個“係統劇本”無法預演的變量。
    他握緊話筒，腦海中飛快構思措辭，每一句話都必須克製、真誠，同時具備引導性。
    “喂……喂……聽得到嗎？”
    聲音剛落，通過掛在站場高處的大喇叭，清晰傳遍整片廣場。
    ——整整六個小時，這是廣場上十萬群眾，第一次聽到來自“官方”的聲音。
    那一刻，風雪仿佛凝滯了半秒。
    廣播室內，白甜甜緊張地看著他，雷鳴站在一旁，神情凝重。幾名技術人員不自覺地停下手中動作，生怕一點聲音幹擾廣播。
    外麵的大雪依舊在下，冰冷的風透過縫隙灌進來。任星雲緩緩閉上眼，深吸一口氣，等情緒歸位後，緩緩開口：
    “各位親人、各位老鄉……”
    “我是中央緊急事件特派員。此刻起，火車站現場的指揮調度，由我統一負責。”
    “對於眼下的情況，我代表光州市全體工作人員，向大家——鄭重道歉。”
    這句話一落地，猶如在壓抑的油鍋中滴入滾燙的水滴。
    整個廣場瞬間炸裂！
    一聲嘶吼接著一聲呐喊，憤怒、疲憊、委屈在這一刻集體爆發。
    “我們要回家！！！”
    “狗官出來！！！”
    “凍了一夜！一句對不起有用嗎！！！”
    十幾萬人的嘶吼像雪崩般從四麵八方壓來，震耳欲聾。
    有老人痛哭失聲，有孩子在大人懷中瑟瑟發抖，有人用拳頭捶打著圍欄，也有人抬起手指向空中的廣播設備破口大罵。
    白甜甜的手下意識抓住任星雲的衣角，喉嚨像被堵住一樣難受。
    而廣播室的氣氛，也變得緊繃到極點。
    負責安保的特勤組已經就位，槍械安全鎖解除。警用無人機靜默升空，以備控製現場突發狀況。
    但任星雲站在話筒前，紋絲不動。
    他沒有打斷人群，沒有立刻繼續講話，而是沉默地等待他們發泄。
    這是一種極致的控製力。
    三分鍾，像漫長的一年。
    終於，嘶吼聲漸弱，變成了沙啞的抱怨，再到壓低的低語。
    他輕聲繼續道：
    “我知道你們不想聽借口。但請讓我告訴大家，真實的情況——”
    “這場突如其來的極寒天氣，導致廣市數百公裏鐵路結冰，列車全部被迫停運。”
    “鐵路局、交通廳、周邊多個市縣的搶修隊連夜馳援，目前已在全麵清理路麵。”
    “廣市所有公職人員，包括交通、電力、公安係統，已全部取消春節假期，調往一線。”
    他停頓了下，低聲補充道：
    “但這，還是不夠。”
    下麵的人群安靜了一瞬，旋即又爆發出聲浪：
    “說那麽多幹嘛？”
    “到底什麽時候能修好？”
    “我們能走了嗎？”
    任星雲轉頭，看向雷鳴身旁的一位中年男子，那是軌道技術負責人。
    “以你們現在的進度，需要多久才能完成除冰？”
    技術組成員低頭不語，目光避閃。最終，一名負責人咬咬牙開口：
    “除冰最快也得48小時以上，還不包括調車、分流。”
    “什麽？”
    “如果不吃不喝不休息，也得兩天。”
    這話一出口，所有人都沉默了。
    廣場之下，有人快要凍死；廣場之上，有人想不通。
    沉默片刻，任星雲淡淡地說：
    “如果兩個小時內解決除冰問題，你們多久能恢複列車運行？”
    幾個技術員愣住，像看瘋子一樣看著他。
    “兩小時？”有人苦笑，““那得神仙降臨了……”有人嘟囔。
    就在這時，一個滿頭白發的漢子站了出來。
    “我立軍令狀。”
    說話的是軌道搶修小組的隊長，陳守貴。
    他說完，直接脫下棉衣，露出裏麵破舊的灰工服
    “領導，隻要您真能除完冰，哪怕用機器人，我拚命也給您一小時半恢複運行！”
    “我在這條鐵路上幹了三十年，我相信我自己。”
    有人想勸他，徒弟更是一把拉住：“師傅別衝動，您都快六十了……”
    “閉嘴！”陳守貴低喝一聲，“怕了就給我回家！”
    任星雲看著這個滿頭風霜的老鐵路人，眼神深深地凝視了幾秒，然後重重點頭。
    “我信你。”
    他深吸一口氣，轉身拿起麥克風，語氣前所未有地沉穩：
    “我知道，你們已經等得太久太苦。”
    “但我懇請你們——再給我兩個小時。”
    “兩個小時內，我要讓每一位父母能喂孩子一口熱飯。”
    “明天中午，我要讓你們坐上回家的車！”
    廣場上，寂靜片刻，緊接著爆發出一片掌聲與激動人群的呼喊。
    —
    廣播尾音還未落下，另一道聲音突然響起。
    “悅悅……老婆……你們能聽到我嗎？我是趙小加……”
    話筒傳出男人的哭腔，“悅悅別睡……爸爸來了……你別怕，爸爸會找到你！”
    聲音有些嘶啞，帶著哭腔，卻極富穿透力地傳遍整個站場。
    這一句話，如同火光劃破濃霧，喚醒了整片人海中的情感。
    人群中，一位神情恍惚的女子猛然睜眼，懷裏抱著的女孩昏迷不醒。
    “是……是你爸爸……你聽見了嗎？是爸爸在找你……”
    她拚命地踮起腳，向前方的廣播方向靠攏，眼淚混著雪水，滑過麵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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