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整整二十分鍾後，辦公室的門外才終於響起敲門聲。
    “進來！”
    門被推開，一道身影走了進來，是周子昂。
    他身上穿著一套明顯不合身的衣服，尺碼偏小。
    褲腳短了一截，袖子卻幾乎遮住了手背，一看就不知道是臨時從哪借來的舊衣。
    “ 導員，您找我。”
    導員看到他這副打扮，終於鬆了口氣。
    “嗯對，校長剛好在，想找你了解一下你家裏的情況。”
    “你不是和我說，你家最近遇到困難了嗎？”
    他說話時，不著痕跡地衝周子昂頻頻使眼色。
    周子昂心領神會，立刻點頭：
    “對對，校長，我家這段時間確實挺難的。”
    “多虧了導員幫忙，才申請上了貧困補助，不然我連學都念不下去了……”
    張祁升沒有接話，隻是下打量了他一會，隨後開口：
    “你爸媽是做什麽工作的？”
    “家庭年收入多少？”
    聽到這個問題，周子昂明顯愣了一下。
    本來以為就是走個過場，沒想到還要問這些具體細節。
    他思考了片刻，猶豫地回答道：
    “我爸媽……都是工人吧。”
    “家裏一年能有個二……二十萬塊左右的收入……”
    在周子昂的認知裏，一年二萬塊錢收入已經算是貧困戶了。
    畢竟自己一件衣服，就要花掉上萬塊。
    隻是他沒意識到，自己這句話一出口，導師的臉色已經開始變化。
    張祁升聽完，眉頭微皺，再次確認了一遍：
    “你確定，是一年二十萬？”
    這句話一出口，辦公室的氣氛立刻變得微妙。
    周子昂眼神有些飄忽，連忙改口：
    “一年……十萬，對，是十萬。”
    說著，他像是突然想起什麽，趕緊補了一句：
    “我爸前段時間在工地上出事了，現在還在醫院躺著呢。”
    “我這筆補助，就是要給我爸交醫藥費……”
    他一邊說，一邊裝出滿臉悲痛的樣子。
    “校長，是不是有人舉報我了？”
    “怎麽會有這麽惡毒的人啊……我都這樣了，還要落井下石……”
    可他剛演到一半，沙發上的李輝再也忍不住了，猛地站起身來，情緒激動地吼道：
    “周子昂，你太卑鄙了！！！”
    “你說的……根本就是我家的情況！”
    周子昂一扭頭看到沙發上的李輝，心裏頓時明白是誰舉報的。
    嘴裏惡狠狠地比了個嘴型：
    “你給我，等著。”
    這時，一陣鼓掌聲在屋裏響起。
    眾人循聲望去，隻見任星雲靠在沙發背上，一邊鼓掌，一邊笑著搖頭：
    “好啊，真是好演技。”
    “你們倆不去當演員，實在太浪費了。”
    周子昂被他當眾點名，剛想開口就罵，可因為張祁升在場，硬生生的咽了下去。
    任星雲卻沒打算就這麽放過他，繼續說道：
    “我就想問一句。”
    “咱們國家什麽時候這麽富裕了？”
    “貧困戶都能穿限量款的迪奧耐克聯名鞋了？”
    任星雲一邊說，一邊饒有興致地打量著周子昂腳下：
    “我記得這一雙，網上已經炒到三萬多塊了吧？”
    所有人的目光，刷地一下齊齊落在了周子昂腳上。
    周子昂感受到校長的目光，下意識的想縮回腳。
    那雙雪白的限量球鞋，在廉價衣服的襯托下，顯得格外刺眼。
    導員心裏一時間隻剩下無語：
    你是豬嗎？！
    換了衣服就不知道換個鞋嗎？
    周子昂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尷尬，慌忙解釋：
    “我……我這是假的，對，是假的。”
    任星雲見他不見棺材不落淚，繼續追問道：
    “行，那你把手機拿出來我看看。”
    “貧困生應該用不起蘋果吧？”
    周子昂的手放在兜裏，憋了半天才擠出一句：
    “我……我手機忘在寢室裏了，沒帶。”
    這拙劣的借口一出，張祁升已經徹底明白了一切。
    他臉上的表情不怒反笑，強壓著怒火對著周子昂問道：
    “好。”
    “我就當你說的，都是真的，那我問你幾個簡單的問題。”
    “咱們學校，最便宜的食堂是哪個？”
    “一頓飯多少錢？”
    這下周子昂想編也編不出來了。
    他壓根就沒去過幾次食堂，哪知道校內最便宜的飯是哪家。
    眼看著周子昂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任星雲推了一把身邊的李輝，示意他說。
    李輝低著頭，一字一句的說道：
    “我父親是工地上的小工，一天一百塊。”
    “我母親在家做手工，一個成品四毛錢。”
    “學校最便宜的，是校友食堂。”
    “最便宜的一份飯是雞蛋炒飯，六塊錢一份。”
    這一下誰說了謊，誰才是真正的貧困生，所有人心裏都已經有了答案。
    導員整個人如墜冰窟，臉色煞白。
    完了……全完了。
    站在一旁的周子昂，這才意識到情況徹底失控，慌忙轉頭看向導員。
    “導員，你幫我給校長說句話啊！”
    “我可以解釋的……真的可以解釋！”
    他幾步上前，試圖拉住導員的胳膊，可導員猛地一把甩開他的手。
    “滾出去！！！”
    這一刻，他恨不得給自己一耳光。
    自己怎麽就瞎了眼，把名額交給了這麽個富二代智障？！
    周子昂還想再辯解什麽，可話到嘴邊卻一句都說不出口。
    他隻能狠狠瞪了任星雲和李輝一眼，滿臉怨毒，咬著牙轉身離開。
    空氣陷入短暫的沉默。
    張祁升死死盯著那名癱坐在椅子上的導員，臉色陰沉到極點。
    “你這種人根本不配做老師！”
    “現在你自己坦白，還是我找學校紀檢部門來查！”
    導員聽到這話，臉上勉強擠出一絲苦笑。
    “是我……是我沒有認真審核貧困生的背景。”
    張祁升顯然不相信事情這麽簡單。
    “就這麽簡單？”
    “我問你——你收了學生多少錢？！”
    導員連忙搖頭。
    “沒、沒有收錢！真的沒收！”
    “隻是……隻是他們有時候請我吃個飯……”
    話音剛落，他又急急補了一句：
    “不止我一個啊！學校好多導員……基本都這樣！”
    這一句話，讓張祁升血壓直接升高。
    原本就漲紅的臉，此刻徹底扭曲，他一把扶住桌沿，才勉強站穩。
    “好一個‘基本都這樣’！”
    “你告訴我，國家的補助，最後還有多少真發到了貧困學生手裏！”
    “你知不知道，你們這是在喝誰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