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星雲有些後悔，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安慰。
    女孩也沒再多說，隻是低著頭繼續往前走。
    兩人一前一後，又穿過了幾條街，周圍的建築越來越破舊。
    一路上，通過女孩斷斷續續的講述，任星雲慢慢拚湊出事情的真相。
    女孩的父親五年前去世，隻留下母親和年邁的爺爺奶奶相依為命。
    童年缺失父愛，也讓她的性格變得格外內向、怯懦。
    而中學時期的孩子，尤其是男生，心智未成熟。
    班上的幾名男同學，就因為這個原因，長期對她冷嘲熱諷、明裏暗裏地欺負霸淩。
    看著女孩瘦削的背影，任星雲心頭一陣發堵。
    他打定主意，這幾天就替她申請虛擬頭盔的試用資格。
    不多時，兩人在一棟老舊的居民樓前停下。
    女孩領著他穿過狹窄樓道，一路上拐了好幾個彎，才在一扇泛著鏽跡的鐵門前停住腳步。
    “到了，這就是我家。”
    她推開門，把手中的袋子輕輕放在地上。
    接著又將椅子上的衣物胡亂拎到一邊，用袖口在椅麵上匆匆擦了幾下
    “屋裏有點亂，您別介意。”
    任星雲點點頭，在椅子上坐下，目光順勢掃了一圈屋內環境。
    屋子不大，大概五六十平米左右，光線昏暗。
    牆角堆滿了紙殼子、塑料瓶、舊報紙，顯然都是撿回來準備賣錢的。
    兩間臥室用破舊的布簾隔開，其中一間還能隱約聞到刺鼻的中藥味。
    看得出，這一家人生活的非常拮據。
    正當任星雲準備開口告訴女孩，會為她申請虛擬世界試用資格時，他的目光忽然被牆上一塊牌匾吸引。
    朱紅底、鎏金字。
    牌匾正中赫然寫著六個大字
    “一等功臣之家。”
    他難以置信地看向那塊牌匾，再轉頭看向女孩。
    這孩子，竟是烈士遺屬？！
    這時，簾子後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
    “雙雙，今天怎麽這麽晚才回來？”
    隨著布簾被輕輕掀開，兩位滿頭白發的老人相互攙扶著走了出來。
    出於對軍屬的本能尊重，任星雲立刻起身，把兩位老人扶到椅子上坐下。
    老人看著眼前這位陌生年輕人，眼中滿是疑惑。
    “雙雙……這位是？”
    女孩張了張嘴，卻一時間不知道怎麽開口。
    她不願把自己在學校遭遇的事告訴爺爺奶奶，更多的是不想他們擔心。
    任星雲一眼看出她的遲疑，於是先一步開口道
    “您好，我是部隊派來慰問的。”
    他抬了抬提在手裏的米和肉。
    “來的匆忙，沒帶什麽貴重東西，一點心意。”
    聽到“部隊”兩個字，兩位老人臉上的警惕立刻消失，眉宇間多了幾分親切。
    老爺子一把握住任星雲的手，語氣激動。
    “感謝政府……還記得我兒子。”
    任星雲看著麵前的老人，心裏說不出是什麽滋味。
    除了那塊牌匾，根本看不出是一個“烈士家庭”該有的模樣。
    他深吸一口氣，收起心中的異樣情緒，直接表示家裏有什麽困難都可以和部隊說。
    老婦人聽了這話，幾次想開口說些什麽，都被身旁的老爺子按住了手臂。
    “我們這邊一切都好，都好。”
    “不能再給國家添麻煩了。”
    任星雲一眼就看出來，老婦人有什麽難言之隱。
    難道是錢？
    他沒點破，隻是裝作不經意地問道
    “對了，部隊的撫恤金……您二老都收到了吧？”
    聽到任星雲的詢問，老爺子連忙表示。
    “收到了收到了，感謝國家。”
    可越是這麽說，任星雲心裏越覺得不對勁。
    如果真收到了撫恤金，女孩家庭不應該像現在這樣，過得這麽貧苦。
    難道是把錢存起來了沒舍得花？
    還是早就用到了其他的地方？
    他掃視了一圈這間破舊逼仄的屋子，開口詢問
    “那您二老……有沒有想過換個條件好點的住處？”
    “畢竟孩子成長的環境，也很重要。”
    “有些錢，是不能省的。”
    這句話說完，屋子裏忽然安靜了幾秒。
    老爺子彎下身子，目光不自覺地望向孫女，眼神裏充滿愧疚與自責。
    片刻後，才聽他感歎道；
    “唉……都是我連累了一家人啊。”
    “要不是我……”
    話還沒說完，就因為情緒激動開始劇烈咳嗽起來。
    小女孩頓時慌了，趕忙端來一杯溫水，小心地扶著爺爺喝下。
    “爺爺，你別說了……先緩緩。”
    原本一直沉默的老婦人，這時終於忍不住了。
    她走到角落，蹲下身，從木櫃最底層翻出一本磨得發黃的存折，遞給任星雲。
    “小同誌，你……自己看看吧。”
    語氣裏沒有抱怨，隻有疲憊和無奈。
    任星雲接過存折，翻開幾頁。
    眉頭卻越皺越緊。
    餘額兩千三百六十二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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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繼續往前翻，幾乎清一色是幾十、一百的零散入賬，應該是一家人平日省吃儉用攢下的。
    隻有一筆例外。
    五年前一次性入賬，二十萬元整。
    之後，再無任何大額款項。
    老婦人輕聲開口，像是在解釋，又像是在傾訴
    “不是我們不想搬……”
    “政府給的錢，還了房子的貸款。”
    “再加上我老伴常年吃藥，基本也沒剩下什麽了。”
    她看了一眼身邊的孫女，語氣中透著幾分心酸。
    “就可惜雙雙這孩子。”
    “從小就跟著我們吃苦。”
    說到這兒，老婦人伸手想抹眼淚，又怕被孩子看到，急忙轉過身去假裝擦桌子。
    任星雲盯著手中那本存折，震驚、不可置信、疑惑等無數情緒混雜在一起。
    華國的烈屬優待政策，他心裏再清楚不過
    一等功臣家庭，至少應當享有
    一次性撫恤金約兩百萬元。
    每月子女撫恤補貼，兩千至三千元不等，持續至成年或完成教育。
    另有免費醫療、住房優先、特困救助、子女入學傾斜等一整套配套保障。
    而眼前這家人，撫恤金竟然隻發了十分之一？
    這叫優待？
    任星雲合上存折，強壓住翻湧的怒火，確認道
    “您二老……就隻收到這二十萬？”
    老婦人猶豫了幾秒，還是說道
    “嗯……隻有這麽多。”
    “縣領導說我兒子評烈士有異議，不讓我們往外說。”
    “否則這二十萬也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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