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心城。
    李氏醫學院女生宿舍。
    人造穹頂模擬的晨光，剛剛在宿舍狹小的窗戶上投下第一縷微白。
    阿拉貝拉的生物鍾精準得像植入了芯片一般。
    時間走到早晨七點。
    她猛地睜開眼。
    深棕色的瞳孔在昏暗光線下適應了片刻，隨即利落地掀開被子，開始準備洗漱，以及之後的晨跑。
    這是她雷打不動的習慣。
    阿拉貝拉赤腳踩在冰涼的合成地板上。
    她悄無聲息地走向陽台。
    水流聲被刻意調到最小，嘩嘩地衝刷著她小麥色的臉龐和利落的金色短發。
    就在她擦幹臉，準備換上運動服時。
    眼角的餘光瞥見了斜對麵譚夢秋的床鋪。
    光屏還幽幽亮著，映著譚夢秋那張寫滿疲憊的臉。
    她盤腿坐在床上，頭發亂糟糟的，眼下掛著明顯的烏青，手指還在虛擬鍵盤上無意識地敲點著，眼神卻有些發直。
    “夢秋？”
    阿拉貝拉壓低聲音，帶著一絲驚訝：“你還沒睡？天都已經亮了。”
    現在是7：11分。
    這個時間，對於習慣熬夜但通常會在淩晨三點前倒下的譚夢秋來說，確實太晚了。
    譚夢秋被她的聲音驚動，猛地打了個激靈。
    她茫然地抬頭看向阿拉貝拉，然後才意識到自己身處何方。
    譚夢秋眨了眨幹澀發紅的眼睛，抬手揉了揉眉心，長長地打了個哈欠。
    “快了快了，馬上就睡。”
    阿拉貝拉皺了皺眉，看著譚夢秋強撐的樣子，搖搖頭說：“又是刷那些偶像劇還是搶什麽限量版？你的黑眼圈都快掉到下巴了。身體要緊。”
    她邊說邊利落地套上運動背心和短褲，開始綁鞋帶。
    就在這時。
    對麵靠窗的床鋪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
    秦月突然坐了起來。
    她的動作帶著一絲驚醒後的慌亂，平日裏清冷沉靜的麵容此刻顯得有些蒼白和迷茫。
    她的呼吸略顯急促，胸口微微起伏。
    眼神先是空洞地掃過宿舍，然後才聚焦在正在說話的兩人身上。
    “怎麽了？”
    秦月的聲音帶著剛睡醒的沙啞：“誰在說話？幾點了？”
    她的反應讓阿拉貝拉和譚夢秋都愣了一下。
    秦月的睡眠質量好向來很好，以前譚夢秋半夜看劇笑出聲或者阿拉貝拉早起收拾東西，都很少能吵醒她。
    像這樣被幾句低語就驚醒，甚至帶著明顯的心悸感。
    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抱歉，月月。”
    阿拉貝拉停下係鞋帶的動作，有些歉意地看著秦月：“是我吵醒你了？我正要出去晨跑。”
    她指了指譚夢秋：“她還沒睡呢。”
    譚夢秋把光屏關掉。
    她看著秦月蒼白的臉色，關心地問：“月月，你沒事吧？做噩夢了？臉色這麽差。”
    秦月抬手按了按突突直跳的太陽穴，深深吸了口氣，試圖平複那股莫名的心悸和煩躁。
    感知深處。
    揚州鼎正散發著微弱的波動。
    萬物通感……似乎在她無意識沉睡時，悄然延伸了出去。
    秦月能感覺到。
    在演唱會即將掀起的狂熱情緒之下，似乎蘊藏著什麽其他的東西。
    “沒事……”
    秦月搖搖頭，聲音帶著一絲疲憊：“就是有點累，你們繼續。”
    她說著，重新躺了下去。
    秦月拉高了被子，把自己裹緊，背對著兩人。
    阿拉貝拉見狀，知道秦月需要休息，不再多言。
    她對秦月和譚夢秋做了個手勢，便輕手輕腳地打開門，身影消失在走廊裏。
    宿舍裏恢複了安靜。
    隻剩下模擬晨光一點點變亮。
    譚夢秋看著秦月裹成一團的背影，張了張嘴，想再說點什麽，最終還是忍住了。
    她也確實困得不行了，眼皮重得像灌了鉛。
    譚夢關掉自己電腦，身體滑進被窩，發出一聲滿足又疲憊的歎息。
    “晚安……哦不，早安，月月……”
    她嘟囔著閉上眼，本想借著困意沉沉睡去。
    腦子卻極其活躍。
    各種想法胡亂跳躍，紛亂至極。
    睡不著。
    根本睡不著。
    而背對著她的秦月，同樣在黑暗中睜著眼睛。
    她也遲遲無法再次入眠。
    ......
    ......
    中心城第一人民醫院
    這座由淮安集團斥巨資打造的公立醫院，此刻正被一種無形的焦慮籠罩。
    大廳裏人頭攢動，就診量遠超平日。
    空氣裏彌漫著消毒水也無法完全掩蓋的疲憊氣息。
    候診區坐滿了人，許多都頂著濃重的黑眼圈，眼神渙散，不時打著哈欠，臉上寫滿了難以言喻的倦怠和煩躁。
    會診室內。
    年輕的神經內科醫生唐小波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看著麵前的患者。
    那是個二十歲出頭的年輕人。
    穿著某科技公司的工服，麵色灰敗，眼球布滿血絲。
    “醫生，我真的快撐不住了。”
    年輕人聲音嘶啞：“以前倒頭就睡，現在躺在床上，腦子像開了鍋，全是亂七八糟的聲音和念頭，翻來覆去到天亮，這種情況連續一周了，安眠藥吃了也沒用，反而更難受。”
    唐小波調出患者的生理指標監控記錄，眉頭緊鎖。
    對方的各項數據基本正常。
    沒有明顯的器質性病變或神經遞質異常波動。
    他仔細詢問了工作壓力、生活作息、飲食情況，年輕人隻是搖頭，表示和以前並無太大變化。
    “這種大規模的失眠潮，實在太詭異了......”
    唐小波心中暗忖。
    這已經是他今天上午接診的第八個類似病例了。
    他熟練地在電子處方係統上操作，開了副作用相對較小的最新一代神經調節型助眠處方藥【靜海ii型】。
    “按說明書服用，盡量放鬆心情，睡前不要接觸刺激性強的內容。”唐小波叮囑了一句。
    年輕人苦笑著接過電子處方憑證，道了聲謝，腳步虛浮地離開了診室。
    他推開診室的門。
    外麵走廊的景象讓他倒吸一口涼氣。
    候診的隊伍從診室門口一直蜿蜒到走廊盡頭，甚至拐了個彎。
    一張張和他一樣疲憊、焦慮、甚至帶著點恐慌的麵孔擠滿了視線所及之處。
    這些人大多和他同樣是二三十歲。
    “這麽多人都睡不著？”
    年輕人心頭那股莫名的煩躁感更重了。
    他下意識地緊了緊衣領，快步穿過這令人窒息的人潮，隻想盡快離開這裏，找個地方安靜地待著。
    唐小波看著年輕人離去的背影，又瞥了一眼門外擁擠的走廊。
    他深吸一口氣，關掉了“請進”的指示燈。
    他需要冷靜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