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河目光掃過那一條條嚴謹甚至苛刻的條款。
    臉上那點唏噓感慨早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商人的精明與審慎。
    他逐條細看。
    偶爾就某些細節提出疑問或商討，商人討價還價的本能依舊深入骨髓。
    韓紹元解答。
    態度堅決卻又留有必要的彈性。
    他知道，徹底壓服這些地頭蛇需要時間，初期給予一些象征性的空間，有利於穩定。
    但所有底線問題，寸步不讓。
    漫長的條款核對與磋商後，書房內陷入短暫的沉默。
    秦河最後看了一眼文書末尾那閃耀的淮安黑眸徽記和下方留給他的簽名區，深吸一口氣，又緩緩吐出。
    他知道。
    這筆一旦簽下，榆關就正式改姓淮了。
    秦河心中縱有萬般算計和不甘，此刻也已無力回天。
    形勢比人強。
    天和秦家的百年基業啊......
    他抬起手，指尖在虛擬屏幕上劃過，留下了秦河的電子簽印。
    “如此。”
    韓紹元收起文書，微微頷首：“歡迎加入淮安體係，秦先生。希望我們合作愉快。”
    窗外，雨依舊下著。
    榆關的天，卻已經變了。
    但最先收到影響的，並非榆關城內的普通居民。
    而是遠在玄天、星洲的布魯斯和李玨。
    兩人之間的加密通訊頻道陷入了一種近乎凝滯的死寂。
    全息投影中。
    彼此的麵容都像是被冰封住，唯有眼底深處劇烈翻湧的驚怒與難以置信。
    “他簽了……他怎麽敢？！”
    李玨的聲音嘶啞，率先打破沉默。
    “砰——！”
    他猛地一拳砸在身旁昂貴的實木控製台上。
    堅硬的木材瞬間開裂。
    李玨胸口劇烈起伏，額角青筋暴跳，往日裏屬於李氏家主、玄天城統治者的雍容氣度蕩然無存，隻剩下困獸般的猙獰。
    秦河甚至沒有嚐試讓天瓊座升空！沒有嚐試談判！
    作為新世紀中底蘊最深厚的一家。
    他竟然就這麽投降了？
    李玨的表情充滿了無法理解的憤懣和恐慌。
    新世紀聯盟，三位一體，共同掌控浮島秩序數十年，縱然內部齟齬不斷，但在麵對足以顛覆格局的外部威脅時，始終維持著表麵的同盟和默契。
    秦河的投降。
    無異於從背後捅來的最致命的一刀，直接粉碎了最後聯合抵抗的可能。
    布魯斯則顯得異常沉默。
    他臉上看不出太多表情，隻有嘴唇抿成一條蒼白的薄線。
    “他當然敢。”
    布魯斯冰冷的聲音響起，沒有絲毫溫度：“因為他找到了更好的買主，淮安肯定給他開出了一個難以拒絕的籌碼。”
    “陸傑能給他什麽？”
    李玨猛地看向布魯斯的投影。
    淮安的那套秩序？
    笑話！
    他秦河在天和是說一不二的土皇帝！到了淮安體係裏，他最多就是個有點家底的富家翁！
    韓紹元會允許他保留多少實權？
    “李玨，他隻是比你我，都更現實，也更……無恥。”
    布魯斯的聲音譏諷：“他賭的是陸傑和淮安的信用，賭的是他第一個順應大勢所能換來的優待和未來在新體係裏的特殊地位。”
    書房內再次陷入死寂。
    隻有李玨粗重的喘息聲和星洲城防禦係統低沉的嗡鳴作為背景音。
    他像是被抽幹了力氣，緩緩坐回椅子上，眼神空洞地望著麵前代表玄天城外無盡黑色軍團的戰術地圖。
    榆關易幟，天瓊座落入淮安之手。
    這意味著淮安不僅擁有了懸浮於頭頂的終極戰略威懾力量，更意味著新世紀聯盟苦心維持的最後一道防線，從內部被瓦解了。
    玄天和星洲，成了真正的孤島。
    腹背受敵，外有強敵環伺，內部分崩離析，民心惶惶......
    “我們……被賣了。”李玨喃喃自語。
    布魯斯沒有接話，但他的沉默已然是最好的回答。
    他麵前的數個屏幕再次亮起緊急通訊請求，來自星洲城內各個惶惑不安的家族和搖搖欲墜的政府部門。
    城牆外。
    那片沉默的黑色眼眸海洋，似乎又向前逼近了幾分。
    冰冷的雨。
    仿佛已經落進了這座最後的堡壘之內。
    “布魯斯……”
    李玨抬起頭，眼中血絲密布：“我們……還有機會嗎？”
    “......”
    布魯斯沉默了。
    賭上一切和陸傑一戰的嗎？
    密特拉的強大他們有目共睹，維恩和李氏的技術裝備真的能對那種悍不畏死的士兵生效嗎？
    陸傑的意誌就是新的規則。
    抵抗……除了讓星洲化為焦土，讓他們的家族徹底湮滅之外，還有什麽意義？
    “我們......沒有籌碼了。”
    布魯斯的聲音幹澀無比。
    死亡保險單並沒有問題，對其他人正常生效。
    唯獨對陸傑無法發揮作用。
    他已經強大到了可以免疫奇珍的地步。
    那麽負隅頑抗，形同找死......
    “承認現實吧，李玨。”
    布魯斯說：“投降，不是結束，而是另一種形式的開始。秦河那個老狐狸做出了最符合利益的選擇。”
    “維恩和李氏的底蘊、技術、人才，即使是淮安，也需要時間消化。活下去，保住核心，未來未必沒有重新掌舵的機會。”
    李玨閉上眼。
    腦海中閃過家族數百年的基業，最終化為一聲無力的長歎。
    所有的憤怒、不甘、驕傲，在絕對的力量和現實麵前，都被碾得粉碎。
    “……我明白了。”
    他睜開眼，眼中隻剩下一片死寂的灰敗：“聯係淮安吧。李氏……接受條件。”
    幾乎是同時。
    布魯斯也對著自己的終端低沉下令：“接通淮安對外聯絡部最高權限頻道。星洲城，維恩科技，請求談判。”
    他們的選擇，早已在淮安的預料之中。
    接下來的流程，與榆關並無二致。
    隻是條件更為苛刻。
    韓紹元的全息影像同時出現在布魯斯和李玨的麵前。
    一份份比給秦河的條款更為嚴厲的《特別行政區管理框架》及《資產整合與監管方案》被拋出。
    這一次。
    沒有多少討價還價的餘地。
    軍權無條件移交，核心產業由淮安全麵監管，家族武裝解散，人員接受審查與整編……
    條款細致而嚴苛。
    如同一道道枷鎖，將維恩和李氏這頭曾經的巨獸牢牢鎖住。
    布魯斯和李玨麵無表情地審閱著。
    每一條都像是在割肉放血，但他們已別無選擇。
    在韓紹元冰冷的注視下。
    兩人先後在電子文書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象征著星洲統治的維恩徽記和玄天的李氏標誌，在虛擬屏幕上黯淡下去，被淮安的黑眸所取代。
    隨著電子簽名的落定。
    星洲與玄天緊閉的城門緩緩洞開。
    沉默的密特拉軍團如同黑色的潮水，分成整齊的隊列，無聲地湧入兩座巨城，迅速接管了所有關鍵設施、交通樞紐、武器庫。
    沒有反抗，沒有衝突。
    隻有死一般的寂靜，和無數透過窗戶驚恐或茫然注視著這一切的眼睛。
    浮島之上。
    持續了百年的新世紀秩序，在這一刻，徹底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