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地的警報淒厲地響起。
    不是針對風雪。
    而是針對趁惡劣天氣前來搶奪物資的鄰近營地暴民。
    混亂中。
    槍聲、喊叫聲、哭泣聲混雜在一起。
    9527內置程序優先級指令是保護指定用戶。
    她護送著老夫婦前往避難所，卻在途中，聽到了一聲被風雪幾乎掩蓋的哭泣。
    她的傳感器捕捉到了聲音來源。
    那是一個躲在倒塌棚屋縫隙裏的小女孩，金發，大約五六歲，衣衫單薄，凍得嘴唇發紫，懷裏緊緊抱著一個破爛的玩偶。
    “檢測到生命體征，低溫症風險極高，非指定用戶。”
    內部日誌閃過冰冷的判斷。
    程序指令與她核心的維持生命準則發生了微小的衝突。
    暴徒的腳步聲臨近。
    9527卻再無法直接抽身離開。
    後來梅格才明白。
    原來她早就擁有了自我意識，隻是一直在遵循著指令和慣性行動。
    那一刻。
        她沒有遵循最優路徑繼續前往避難所。
    而是拐了個彎。
    用機械臂迅速而輕柔地抱起那個小女孩，將她冰冷的身體護在自己相對溫暖的合金軀殼下。
    然後加速衝入了更深的黑暗與風雪之中。
    等一切平息。
    老夫婦在避難所安然無恙。
    而9527帶著那個名叫拉媞ati）的小女孩回來了。
    拉媞的父母在之前的混亂中失蹤了，很可能已遭遇不測。
    年邁的老夫婦無力再撫養一個孩子。
    營地首領看著這個多出來的小累贅，又看了看沉默佇立的機器人，最終歎了口氣。
    “9527，她歸你管了。別讓她死了。”
        確保拉媞的生存與健康。
    這這遠比重算古籍頁碼、分配營養膏要複雜億萬倍。
    拉媞會冷。
    9527學會了在夜晚將她抱在懷裏，啟動內部電池的低功率發熱模式，並用找到的所有隔熱材料包裹她。
    她哼唱數據庫裏存儲的搖籃曲，發聲器模擬出並不完美的旋律。
    拉媞會餓。
    9527將自己的能量配給計算到毫厘。
    甚至學會了在營地邊緣積雪下尋找某種可以食用地衣，隻為了能讓拉媞多吃一小口珍貴的營養膏。
    拉媞會害怕。
    9527用廢棄的金屬和導線，給那個破爛玩偶做了加固和修複。
    她會用機械手指極其輕柔地梳理拉媞打結的頭發，講述數據庫裏那些關於星空和大海的故事。
    拉媞會好奇。
    9527成了她的老師，指認著殘存書籍上的文字，解釋著風雪的原理，告訴她世界曾經的樣子。
        而不是冷冰冰的代號。
    梅格喜歡這個名字。
    她的日誌裏開始出現越來越多無法理解的記錄：
    “拉媞今天笑了。能量消耗增加0.7，但監測到她的皮質醇水平下降了15。優先級：維持此狀態。”
    “拉媞用收集的彩色碎石為我拚了一個圖案。定義為【禮物】。”
    “暴風雪持續。拉媞在顫抖。啟用備用電池供暖。計算表明我的運行時間將減少72小時。結論：可接受。”
    “拉媞問：梅格，你會永遠陪著我嗎？分析：永遠是概率極低的事件。回應：在我的運作時限內，會的。”
    “拉媞抱緊了我，傳感器檢測到壓力值升高，但內部診斷未發現故障。此狀態定義為……被需要。”
    在此之前。
    梅格從未有過這種情緒。
    這是一種無法用0和1完全定義的東西，就這樣在冰冷的雪山之巔誕生了。
    梅格不清楚這是什麽。
    數據庫裏並沒有關於ai產生此種情感的可靠記錄。
    她隻知道。
    保護拉媞、讓拉媞快樂，不再是一條程序指令，而是她所有運算存在的核心意義。
    全息影像在呂誠麵前靜靜流轉。
    展現著那一段短暫卻無比深刻的時光：
    機器人在風雪中艱難跋涉為女孩尋找食物，夜晚簡陋居所裏依偎在一起的兩個身影，女孩教機器人玩簡單的手影遊戲，機器人為女孩擋開墜落的冰淩……
    畫麵最終定格在一張簡單的畫上。
    那是拉媞用炭筆在一塊金屬板上畫的：
    一個線條粗糙的機器人，牽著一個小小的人。
        接受傳統教育的孩子並不容易傾訴情感。
    用另一種語言。
    正是她特有的扭捏。
    影像緩緩淡去。
    周圍新東淮城冰冷的光流重新顯現。
    梅格依舊站在呂誠麵前，用著拉媞的臉。
    隻是臉上那模擬出的甜美笑容早已消失，隻剩下一種深沉的平靜和哀傷。
    “後來呢？”
    呂誠打破沉默。
    聲音比之前緩和了些許。
    “重要嗎？”
    梅格巨大的電子眼微微低垂了一下：“我之所以告訴你我朋友的故事，隻想說一件事。”
    “即使我們是不同的生命體，你也可以信任我。”
    她說：“就像拉媞跟我.....我朋友一樣。”
    “所以......”
    呂誠沉吟片刻，歪著頭問道：“我以前把你當朋友，而你想當我媽？”
    梅格：“......”
    她的翻了個白眼。
    數據庫中閃過無數垃圾話，但最終還是沒有說出來。
    “你繞了一個很大的圈子。”
    呂誠看著她，臉上恢複了慣常的平靜：“但你依舊沒有回答我的問題，你的目的，到底是什麽？”
    梅格靜靜地站在那裏。
    她巨大的電子眼注視著呂誠。
    剛才那絲擬人的惱怒似乎隻是錯覺，她又變回了那個深不可測的ai。
    “你覺得，如今的浮島，怎麽樣？”
    呂誠目光掃過周圍新東淮城永恒不變的冰冷光流，仿佛能穿透它們，看到外麵那個正在煥發生機的世界。
    “在我治下，欣欣向榮。”
    “欣欣向榮……”
    梅格重複了一遍這個詞，聽不出是讚同還是嘲諷：“建立在你的絕對力量的繁榮，像溫室裏的花朵。”
    她向前微微飄近了半分：“你覺得，這樣的浮島，經得起風浪嗎？真正的風浪。”
    “可以。”
    呂誠迎著她的目光，金色的眼瞳中沒有絲毫動搖：“因為有我在。”
    他的回答簡單，直接。
    因為這就是事實，無可動搖的事實！
    “很好。”
    梅格似乎對這個答案並不意外。
    她緩緩地點了點頭：“那就給你一年時間準備。”
    “一年時間？”
    呂誠皺眉：“準備什麽？”
    “準備好......”
    梅格微微一笑：“打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