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波剛力量的提升，耳邊的鼓聲也開始逐漸變得清晰起來。
    終於，在波剛吞食完了所有仙丹之後，黑色的魔氣百川入海，納入她龐大的身軀之中。
    她的臉上恍惚了一瞬，又複見清明。
    她微微低下腦袋，看著自己身下那兩個靜立不動的身影，呼喚他們道：
    “兄長，神都。”
    她是八大惡魔之中的第二。
    回歸巔峰，不久之前周嵐和聖主為她所做的一切忽然變得清晰具體起來。
    她停下了進食，默默無言。
    “不必擔心，我們都在。”周嵐和聖主近乎異口同聲。
    他們的聲音落下，帶著令人有些動容的安穩感。
    很多時候，這世界就像是一列排好的多米諾骨牌，當第一塊倒下，剩下的傾覆也接踵而至。
    波剛仰頭望向蒼穹。
    一道細微的波動正在劃破空間，如漣漪般蕩漾席卷。
    鼓聲便是它的波紋。
    周嵐緩緩升空。
    那身道袍在引力的作用下開始變得平順，帶了幾分勁裝的灑脫意味。
    他雙臂悠長，清瘦的雙手自然垂落，蒼白中透著青灰色的手掌指節分明。
    身後的長發從腰間優雅的繞至身前，在尾端打了個彎，而一對副手，則於胸前交叉合攏。
    他已經做好了準備。
    此時此刻，優雅從容和鋒芒畢露，毫不違和的在他身上顯現。
    聖主則低吼一聲，真身開始變得巨大，他一步踏出，並立在波剛身側。
    兩位真身巨大的惡魔，不知不覺間將周嵐拱衛在彼此中間。
    鼓聲的韻律停滯了一瞬。
    就在這個瞬間，不死神明，張果老現身。
    鼓聲忽然狂躁起來。
    這是個看上去腦袋禿禿，須發皆白而長的老者，長眉垂落，遮住了半簾眼眶，看上去頗不好惹。
    他手持碧綠色的小鼓，鼓身之上青藍色的仙氣蕩漾流轉。
    “千百丈登天山嶽，老丈我自有一鼓鎮之。”甫一出現，張果老便念白道。
    他以仙姿立世，話落才緩緩抖起眉頭，聚攏目光看了一眼。
    隻一眼。
    那狂躁的鼓聲忽然凝滯了。
    他長眉直抖，原本仙風道骨的出場，一時間忽然變得有些孤零零起來。
    “咳咳——”張果老下意識咳嗽了幾聲。
    “看來老人家身體不太好。”聖主的聲音從一旁傳來。
    張果老身上那股仙風道韻瞬間消失無蹤，他左顧右盼，最終目光才落在眼前的惡魔們身上。
    其實第一眼他就已經看清楚了數量。
    但是他不信。
    此刻嘴唇微動，在死寂的空氣中，表演了一幕仙人數數。
    “哈哈，三個！”他忽然張口笑道，尷尬的把碧綠小鼓往懷裏掖了掖。
    如眼前所見，你是一個帶著音響準備去跳廣場舞的老漢，但剛走出門，便發現三個壯漢已經堵在了門口。
    而你背後的門已經關了。
    請問。
    該如何破局？
    此時此刻，張果老大抵便是這種心情。
    “莫不是在說笑。”張果老喃喃自語。
    而聖主則伸出手點向天空，倒置的，卷軸狀的地獄之門自下而上轟然打開。
    “如你所見，我們已經為你買好了通往地獄的車票。”他朗聲笑道。
    張果老望著那扇倒置的地獄之門。
    其實如果單單隻是這樣，那倒也沒什麽。
    前提是他沒有聽見那透過地獄之門，從裏麵傳來的略有些耳熟的慘叫的話。
    聖主微微揚起嘴角，他似乎起了玩心，惡趣味的故意如此恐嚇他。
    三位惡魔的陰影逐漸高漲，將他蒼老的身軀盡數籠罩。
    張果老一聲不吭，仿若試探般伸出手，一點一點移動，緩慢的在那碧綠小鼓的鼓麵上，輕輕拍了一下。
    嗡——
    鼓聲響起了不足半秒。
    他便眼看著那小鼓從他懷中抽離，在空中解體成紛紛揚揚的碎片。
    緊接著，黑氣魔咒將他牢牢鎖死，定格在空中。
    一道熾熱的火柱迎麵而來，避無可避。
    周嵐懸立空中，望著那被封鎖的人形，伸出手指一點。
    視線之中，指尖隔著距離按在張果老的身上，遮住他的身形。
    他輕笑一聲，手指朝著地獄之門緩緩挪移。
    於是張果老不由自主的朝著地獄之門撲去。
    這是個無可阻擋的過程。
    從左到右，周嵐橫挪手指，直到指尖與地獄之門的血紅色重疊。
    卷軸合攏，安靜如常。
    他這才收回手指，眼前空空蕩蕩。
    而從始至終，波剛甚至都沒有出手。
    隻是安靜的坐在那裏，看著周嵐和聖主輕巧的擊敗張果老。
    將他放逐至地獄。
    而另一邊，地獄裏終於迎來了新的客人。
    一個眉發和胡須焦黑的新人。
    其實張果老直到現在才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但惡魔們的速度太快。
    就好像隻是下了站轉個車的功夫，就來到了眼前這片血紅色的世界。
    等他反應過來，自己已經待在地獄裏了。
    他仰起頭，一個呼嘯的身影在不遠處掠過。
    耳邊的慘叫聲逐漸清晰起來。
    下一秒，一個看上去極為狼狽的黑影朝著他這邊撲來。
    黑影的身後追著數道雷光和石台。
    離得近了，張果老才終於看清了黑影的模樣。
    呂洞賓。
    他心下驚駭。
    合著自己原來不是第一個。
    而彌漫在地獄裏的氣息也終於在感知之中明朗起來。
    是曾經被他們封印的惡魔。
    他們正追著呂洞賓。
    “跑吧，跑吧，蟲子。”
    雷光緊隨身影，呂洞賓在張果老身前轉了個彎，於是張果老便發現那雷光居然衝著自己來了。
    躲閃不及，他被正麵擊中，渾身冒煙。
    下意識的，他抬腳要逃。
    但是身上卻傳來了一股阻力，回頭望去，呂洞賓正滿臉堅毅的拉著他的袖子。
    “你來了，太好了！”
    他的聲音裏透露出幾分悲愴。
    張果老心底一顫，喃喃道：“我剛經曆大戰，和他們鬥了個昏天暗地，此刻精力俱失，這裏又並非我等主場，該如何是好？”
    聞言，目光之中，呂洞賓晦暗的眼神忽然間明亮了起來。
    他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連聲開口道：“竟是如此？”
    張果老剛準備點頭，便又聽見他開口：“那更好了！”
    “咦？”張果老一愣。
    再望去，哪裏還看得到呂洞賓的身形。
    茫然中，他看向麵前的石台。
    背後，五道深沉的陰影，正倒映在麵前的石台上，將他籠罩。
    重若千鈞的目光，將他的身形壓的矮了下去。
    忽然間。
    他明白呂洞賓為什麽要跑了。
    也明白了他口中那句，“那更好了”的意思。
    “莫不是在說笑……”他喃喃道。
    話音還未全落，下一瞬。
    他飛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