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嫁黃泉(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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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視野模糊,意識越來越渙散……
    祝之漁頭暈目眩,支撐不住幾欲昏厥。
    笑意凝在嘴角,寂臨淵偏頭端詳她,指腹緩緩摩挲她的腕骨。
    “想起來了麽,你究竟是誰。”男鬼的語調如情人般溫柔,手指卻滑過下頜,扼住了少女脆弱的喉嚨。
    “我……”祝之漁意識混沌:“我是……”
    攥住脖頸的指骨突然收緊。
    “不許說謊。”目光相撞,鬼王極具侵略性的氣息一瞬間將她籠罩。
    祝之漁雙手仍被他的手掌緊緊攥住。
    “我說……我說……”
    祝之漁吸食著稀薄的空氣,聲音啞得幾乎聽不清楚:“我是、祝……”
    寂臨淵緊盯著她的眼睛,指腹輕輕摩挲著少女的肌膚。
    “祝……”
    “……黎。”祝之漁用盡力氣,自齒縫裏擠出最後一個字,渾身癱軟,終於支撐不住昏厥過去。
    *
    “救命!”
    祝之漁捂住脖子坐起身,急促地呼吸空氣。
    “你怎麽了?”身旁姑娘被她的呼救聲驚醒。
    祝之漁愣愣看著她。
    這裏並非陰冷肅穆的宮殿,也沒有陰晴不定意欲奪她性命的鬼王。她仍歇在姑娘的居所,方才經曆的一切仿佛隻是一場噩夢。
    “沒事。”少女心有餘悸,撫著胸口給自己順氣。
    穿成替嫁炮灰的身份也太冤了,不成,她才不做憋屈的冤大頭。你不仁我不義,既然天鏡宗讓她替祝黎背鍋,那麽以後闖下的塌天禍事通通算在他們頭上。
    祝之漁的腿還軟著,夜間冰冷的蛇尾似乎真實纏繞過這具身體。
    衣襟鬆散開來,她褪去中衣,發覺腰間多了一圈暗紅痕跡。
    熟睡時,肌膚似被硬物碾壓過。
    祝之漁呼吸一窒。
    “這是怎麽了?”白衣姑娘見她怔怔坐在床畔,走過來問候。
    “沒什麽,我睡懵了,不甚清醒。”祝之漁匆匆穿上衣裳遮住痕跡。
    “你得跟緊我,”姑娘拉起祝之漁的手,帶她去生火煮飯:“鬼域四方潛伏著未知的危險,師妹一定不要和我分開哦。”
    祝之漁不明就裏點點頭,問出一直以來的疑問:“師姐是如何來到的鬼域。”
    白衣姑娘神秘一笑,轉而談起了她的生平:“我六歲時便進入天鏡宗修習,後被太陰峰收入座下,成為首座親傳弟子。一同啟蒙的兄長遠不及我,他爭強好鬥,為了勝過我不惜修習邪術墮入妖道。”
    “後來呢?”祝之漁鑽木取火搓得手疼,索性偷個懶直接掐訣,用掌中升起異火點燃柴火。
    “後來我奉師尊之令,誅殺妖邪,斬兄長於劍下……”姑娘說著話,目光不經意間被那團旺盛的火焰吸引。
    隻是輕輕一瞥,姑娘驟然變了臉色。
    手中碗筷“當啷”掉地摔得粉碎,她惶恐不已,像是見到什麽可怕的天敵。
    “你很害怕火嗎?”祝之漁疑惑,“別怕,我這就端盆水過來澆滅。”
    她從柴火堆前站起身,還未邁出一步,麵前猝然掀起一道淩厲的掌風!
    祝之漁踉蹌後退,錯神間,餘光中隱約閃過一具森森白骨。
    血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消失,白衣姑娘的手掌化作枯骨轉瞬間逼至她眼前,掌風當頭劈下。
    祝之漁呼吸一滯,下意識抬手掐訣喚起異火防禦。
    火焰落地燒起包圍圈,白骨周身被火焚燒,發出痛不欲生的慘叫。
    淒厲的叫聲響徹曠野。
    “小念!”
    鬼域判官身影凝成黑霧落地,掌中化出一柄長劍,直劈向火焰。
    熊熊燃燒的火焰被劍意劈出一個小缺口,轉瞬之間又合上。
    白骨發出絕望的悲鳴:“司雲深……哥……救我……”
    鬼域判官周身凝起磅礴鬼氣,雙手結出法印驅出全部的力量。
    長劍倏然拔地而起,高至數丈,如大廈傾塌,轟然砸向燃燒的烈火。
    一道鋒芒劃破長空,瞬間擊中長劍。
    劍刃霎時裂開,散作千萬碎片如驟雨般墜落。
    鬼域判官遭到反噬,猛地嘔出一大口血。
    “蠢物,執迷不悟。”
    鬼域上空忽然陰雲密布,雷聲轟鳴。
    刺目的電光劃破天際,判官敏銳地察覺到濃重殺氣,渾身都因恐懼而戰栗。
    雷聲轟鳴,黑暗中顯現出山峰般高大的九頭蛇。
    閃電劈開漆黑天穹,寂臨淵立於蛇首,病態蒼白的麵容在電光中忽明忽暗。
    “主上……主上……”
    鬼域判官將目光投向一旁不知所措的祝之漁,強撐著身體,突然拔劍奔向她。
    眼前一切變化得太快,快到祝之漁這個異世之人根本無法消化。
    朝夕相伴同床共寢的姑娘自眼前化作一具恐怖的枯骨意欲殺她;
    情急之下召喚出異火防禦,小小火苗卻使白骨妖痛不欲生。
    還有寂臨淵,出什麽事了搞這麽大陣仗,太嚇人了。
    【宿主當心!!】係統突然拉響警報。
    祝之漁猛地抽回思緒,卻見那柄鬼氣繚繞的劍直衝她而來。
    她呼吸一窒。
    這……這是要拉她同歸於盡?!
    “師妹!”及至跟前,司雲深卻突然跪下了。
    他摘下鬥篷,扯落覆麵黑紗。
    那是張清俊的麵容,想來生前也是位光風霽月的劍道大師兄,隻可惜如今麵上血跡斑斑,很是狼狽。
    “師妹,看在同門情誼的份上,師兄求你,求你收起異火,饒司念一命罷!”
    烈火焚燒中的白骨一聲又一聲哭著求救:“哥……救我……小念好疼啊……”
    司雲深望著火焰中掙紮的枯骨,心痛如刀絞。
    “司某已墮入鬼道,再無法掌控仙家術法,還請師妹出手相救。”
    “師妹,我願一命抵一命!”從前清冷高傲的大師兄垂下頭顱,雙手高高捧起長劍獻於祝之漁麵前。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
    鬼王嗓音冰冷:“為了情愛自廢修為,司雲深,你傻得可憐。”
    墮入惡鬼道數百年,人類的愛恨嗔癡早已掀不起他心中半分波瀾。
    司雲深卻執意堅持:“請師妹出手相救!”
    祝之漁認真思索一番,拒絕了他:“白骨方才要殺我。”
    她隻是懶,又不是傻。白骨妖那陣殺意起得突然,祝之漁想想都後怕。
    寂臨淵將祝之漁的反應盡收眼底。
    這名人類少女做出的反應總能在他意料之外。
    有趣,真是越來越有趣了。
    九頭蛇感知到主人的心境變化,凶煞之氣都平息了許多,轉而好奇地望向寂臨淵。
    寂臨淵沉下臉色。
    九頭蛇惶恐,乖乖履行職責,複又轉向地麵裝出一副凶神惡煞的模樣。
    司雲深聽到師妹的決定,心灰意冷。
    他倉惶爬起身,手持長劍跌跌撞撞走向火焰。
    白骨哭泣著呼喚哥哥,聲音淒慘,聽得人愁腸百轉。
    司雲深在那一聲聲哭泣中,逐漸失去理智。
    “小念,小念……”
    他同白骨隔著火光遙相對望。
    “哥……”白骨哭著朝他伸出手。
    “小念。”司雲深也抬起手伸向妹妹。
    “噗呲——!!”
    白骨握住司雲深的劍,毫不留情狠狠刺穿他心髒!
    祝之漁目睹這一變故,大驚失色。
    寂臨淵神色平靜,卻似早已預料到。
    焚燒白骨的大火瞬間退去。
    白骨妖自其中施施然走出,全然不見方才被烈火焚燒的痛苦模樣。
    “你……你騙我……”司雲深皺了下眉,眼中忽然滾落一滴淚。
    “騙你又如何,我可是惡妖啊,惡妖就是以蠱惑人心為樂,尤其是,你這樣的正人君子。”
    白骨不留情麵,猛地抽出劍,俯身狠狠掐住他下頜。
    “看看呐,我們光風霽月的大師兄被一隻惡妖玩.弄於股掌之中。”
    “嗯?哥哥,想過自己會有這麽狼狽的時候嗎?”
    司雲深嘔血不止,痛得無法回答她。
    大師兄……妖……
    祝之漁突然想起那姑娘說過的話。
    “我六歲時便進入天鏡宗修習,後被太陰峰收入座下,成為首座親傳弟子。一同啟蒙的兄長遠不及我,他爭強好鬥,為了勝過我不惜修習邪術墮入妖道。”
    “後來我奉師尊之令,誅殺妖邪,斬兄長於劍下……”
    不,不對!
    白骨全然說反了,司雲深修習成為首座親傳弟子,她才是那隻墮入妖道、被斬於劍下的妖!
    祝之漁踉蹌後退。
    與她同榻共寢的姑娘,竟然是一具枯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