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圖陣的餘燼仍在空中飄浮，墨九霄跪在焦黑的祭天台上，斷臂處的星髓鐵液早已凝固成猙獰的金屬珊瑚。那些未被初代實驗室吞噬的灰燼突然開始逆著重力盤旋，像被無形的手揉捏的星塵，漸漸凝成巴掌大的青銅羅盤。盤麵浮凸的殄文泛著血光，他認得天工府試煉卷上的密語——那是三百種死刑犯處決前刻在械骨上的禱詞。
    “喀嗒。”
    羅盤背麵的青銅花瓣突然綻開，一根森白的脊椎骨刺破灰燼，筆直插入盤心。骨節分明的手指粗細，每段椎體都被改造成精密的齒輪結構，齒尖泛著暗紅的鏽跡——那分明是守閣長老的脊椎！墨九霄的量子心髒猛然收縮，他記得三天前長老引爆機械右臂時，曾將半截脊椎抽出來遞給他：“若遇死局…敲骨問路…”
    骨節齒輪突然高速旋轉，羅盤指針在殄文間瘋狂震顫。墨九霄伸手欲抓，那脊椎骨卻如活蛇般纏上他的手腕，末端的神經索猛地刺入星髓鐵義肢。劇痛從肘關節炸開，他看到自己的機械手掌正在融化，液態金屬順著骨節齒輪的溝槽注入羅盤，盤麵漸漸浮現出天工府的立體星圖——那是用三百個墨家叛徒的械骨拚成的微縮宇宙。
    “滋…滋…”
    脊椎骨突然發出刺耳的金屬摩擦聲，長老沙啞的嗓音從齒縫間滲出：“快…剜掉第三節椎骨…”墨九霄的指尖剛觸到骨節，整條脊椎突然暴長倒刺，將他手掌釘在羅盤表麵。鮮血順著殄文的凹槽流淌，那些暗紅的鏽跡遇血沸騰，蒸騰出帶著記憶的猩紅霧氣——
    他看到守閣長老被吊在初代實驗室的穹頂下，三百根神經索穿透他的脊椎。穿白袍的墨翟靈體正在調試某種星軌裝置，將長老的每節椎骨替換成帶倒刺的齒輪。“多麽完美的活體羅盤…”靈體的機械手指撫過顫抖的骨節，“用叛徒的脊柱丈量叛徒的命數…”
    記憶突然扭曲，霧氣中浮現出更久遠的畫麵：二十年前的雨夜，少年長老蜷縮在墨家禁地的齒輪陣裏，懷中抱著被初代病毒汙染的機關圖譜。他的脊椎正在碳化，皮膚下凸起齒輪形狀的腫塊。“燒了它…”他將圖譜塞給滿臉淚痕的蘇無音，“別讓那幫老東西發現你修改了試煉規則…”
    “砰！”
    現實中的羅盤突然炸開青銅尖刺，墨九霄的右掌已被腐蝕得露出金屬指骨。他發狠握住瘋狂扭動的脊椎，量子血液順著神經索逆流而上，在盤麵澆鑄出新的星軌。當血液浸透第三節椎骨時，齒輪間突然傳出長老的悶哼，整條脊椎如遭雷擊般僵直。
    “就是現在！”記憶中的蘇無音突然在霧氣裏喊，“那是他留給你的活鎖！”
    墨九霄的左手並指如刀，星髓鐵液在指尖凝成刻刃。刃鋒切入第三節椎骨的瞬間，某種黏稠的黑色物質從骨縫噴湧而出——那竟是數百隻微縮的機關血虱！它們振翅的嗡鳴聲與初代實驗室的警報同頻，複眼中閃爍著星墟文明的加密符文。
    “別讓它們接觸殄文！”長老的聲音突然清晰，“這是我的贖罪…”
    墨九霄撕下殘破的衣襟裹住左手，沾滿量子血的布料在觸碰到血虱的瞬間燃起蒼藍火焰。燒焦的蟲屍如雨墜落，在羅盤表麵拚出殘缺的星軌方程式。當最後一隻血虱化為灰燼時，僵直的脊椎骨突然軟化，齒輪咬合聲變得規律如心跳。
    盤麵的星圖開始流動，三百個械骨星辰沿著特定軌跡運轉。墨九霄突然意識到，這些星辰的位置與墨家地下機關城的通風管完全重合——等等，第七顆星辰的軌跡為何突然扭曲？他湊近觀察，發現那顆代表“天權”的星辰內部，竟蜷縮著個胎膜包裹的機械嬰兒！
    “那是…我的克隆體？”
    記憶如冰錐刺入太陽穴。他看見初代實驗室的培養艙裏漂浮著三百個胚胎，每個胚胎的脊椎都被替換成星軌齒輪。墨翟靈體正在往營養液裏傾倒某種黑色粘稠物，那是從守閣長老脊椎裏提取的“背叛基因”…
    “別看眼睛！”現實中的脊椎骨突然暴喝，“星墟的觀測者會通過視覺汙染寄生！”
    太遲了。機械嬰兒的瞳孔突然裂開，伸出布滿吸盤的金屬觸須。墨九霄的右眼傳來灼燒般的劇痛，蝠王瞳的夜視功能正在被強行篡改——他看到自己的視網膜上爬滿殄文，那些文字在重組為星墟文明的坐標公式！
    “斷線！快斷線！”長老的脊椎瘋狂震顫，末端的神經索卻已被星墟符文同化。墨九霄的左手抓住盤沿試圖掀翻羅盤，卻發現自己的量子血液不知何時已與青銅鑄為一體。他的身體正在被星圖同化，皮膚下浮現出與機械嬰兒相同的齒輪腫塊。
    瀕死之際，他忽然想起蘇無音刻在試煉卷上的那句話。量子心髒迸發出最後的猩紅光芒，他嘶吼著將左手插進自己右眼窩——
    “滋啦！”
    被活生生挖出的蝠王瞳在掌心爆裂，星墟坐標隨著晶狀體的破碎而消散。黑暗如潮水吞沒視野的瞬間，他憑借記憶抓住羅盤上的第三節椎骨，用盡最後力氣擰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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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哢鏘！”
    脊椎骨突然解體，三百枚齒輪如流星四射。劇痛讓墨九霄短暫恢複了視覺——他看到那些齒輪懸浮在空中，每個齒尖都刺著一滴自己的量子血。血液在虛空中繪製出蘇無音修改過的星軌，而原本代表天權星的機械嬰兒，此刻正被血線纏成繭狀。
    “以血破障，以骨為舟…”
    長老的聲音從四麵八方傳來。墨九霄癱坐在血泊中，看著自己的量子血與齒輪重組為新的羅盤。這次的指針不再是脊椎，而是半截焦尾琴弦——正是蘇無音當年刺入心髒的那根！
    琴弦指針突然自行撥動，奏出《天工遺音》的第七章節。聲波震碎了羅盤表麵的青銅殼，露出內部跳動的血肉結構——那竟是顆被星軌纏繞的人類心髒！主動脈連接著三百條神經索，每條索端都係著個墨家叛徒的遺骸。
    “這是…我的心髒？”
    墨九霄的指尖剛觸到表麵，整顆心髒突然睜開複眼。他認出那些瞳孔的紋路——屬於三天前被他親手斬殺的克隆體。無數聲音在腦內炸開，三百段記憶同時撕扯意識：初代實驗室的改造、蘇無音跨越時空的刻印、星墟觀測者的低語…
    墨九霄的指尖在複眼心髒表麵劃出血痕，那些瞳孔突然同時收縮。三百根神經索從心室暴射而出，尖端睜開布滿利齒的嘴，啃噬著他的量子血液。每一口撕咬都帶來記憶的劇痛——他看見十二歲的自己跪在初代實驗室，將蘇無音的焦尾琴弦一根根插入脊椎；看見守閣長老在暴雨中焚燒篡改過的試煉卷，碳化的手指死死扣著星軌羅盤殘片；最後看見星墟文明的巨艦懸停在墨家上空，艦底的觸須正在吸食整個宗族的量子靈魂。
    “這是初代最後的仁慈……”複眼心髒突然發出墨翟靈體的混響，主動脈神經索擰成青銅巨掌抓向他的頭顱，“成為星軌觀測者，你便能超脫血肉之苦！”
    巨掌陰影籠罩的瞬間，纏在羅盤上的焦尾琴弦突然繃直。蘇無音當年刺入心髒的那枚斷弦迸發青光，弦絲如活蛇般竄入墨九霄的量子心髒。兩種截然不同的記憶洪流對撞——左側是初代實驗室的三百道星墟公式，右側是蘇無音跨越時空刻寫的人性密碼。
    墨九霄的機械左臂突然碳化崩裂，露出被星軌纏繞的臂骨。他發狠將臂骨插入複眼心髒，三百個瞳孔同時爆出尖叫。在量子層麵的撕裂聲中，他聽見蘇無音臨終的歎息：“傻子，用你的血澆它……”
    斷弦應聲割開手腕，量子血液如瀑布衝刷心髒。複眼表麵的星墟符文開始剝落，露出底層密密麻麻的刻痕——那是曆代試煉者偷藏的私物：半截梳齒、褪色胭脂盒、孩童的乳牙……每件物品都在血液中浮起，化作星辰點亮羅盤的陰影區。
    “原來你們……”墨九霄的喉嚨被血沫堵住。他看見初代實驗室的監控記錄：編號甲子七十九的試煉者將妻子的發簪藏入械骨；編號戊戌二十四的少女在膝蓋齒輪裏刻下情詩。這些被判定為“瑕疵品”的物件，此刻正在羅盤上拚出初代最恐懼的星圖——一條用凡塵溫情鋪就的航道。
    複眼心髒突然劇烈抽搐，星墟文明的加密波頻被徹底打亂。纏在羅盤上的焦尾琴弦自行崩斷，弦絲如流星刺入三百顆瞳孔。當最後根弦絲沒入眼瞳時，整顆心髒突然坍縮成黑洞，將四周的青銅碎屑與星塵盡數吞噬。
    墨九霄跪倒在虛空，看著坍縮的核心處緩緩升起一盞青銅燈。燈芯是半截仍在跳動的量子心髒，燈油卻是蘇無音當年留在試煉場的血。那些漂浮的私人物件環繞燈盞旋轉，在星軌間投射出斑駁的航路——每粒光斑都是被初代抹殺的人性印記。
    “天工府的航道……”他伸手觸碰最近的光斑，指尖突然被星塵灼傷。光斑中浮現出守閣長老的殘影，老人正用碳化的手指在岩壁刻字：“真正的試煉不在天工府，而在航程本身。”
    燈盞突然傾斜，血油潑灑在羅盤表麵。被燒灼的青銅發出嬰兒啼哭般的尖嘯，盤麵星圖再次重組。這次代表天權星的機械嬰兒不再蜷縮，它展開金屬翼膜，額間的星墟符文正被蘇無音的血油腐蝕。墨九霄突然明白——這個克隆體才是星軌羅盤真正的導航核心。
    “你想讓我殺死它？”他凝視著燈芯呢喃。量子心髒的跳動頻率突然與克隆體同步，三百道記憶閘門同時開啟。他看見這個胚胎被植入初代實驗室的最底層，脊椎內埋著星墟文明的降神符；看見蘇無音冒著量子風暴潛入培養艙，將半截焦尾琴弦縫入胚胎的心髒夾層。
    燈焰突然暴漲，將他的意識拽入更深層的記憶。浩渺星海中，蘇無音站在初代巨艦的殘骸上，手中琴弦正引導某個嬰兒胚胎穿越時空裂隙。她的機械左臂已經碳化到肩膀，卻仍用骨指在胚胎額頭刻下殄文：【當他凝視你時，便是弑神之時】。
    現實中的機械嬰兒突然睜開雙眼。
    它的瞳孔深處浮現出完整的星墟坐標，金屬翼膜卻開始反向生長。在墨九霄驚愕的注視下，嬰兒的脊椎齒輪組突然彈出焦尾琴弦，弦絲如蛛網纏住他的量子心髒。劇痛中，他聽到跨越時空的重疊聲——蘇無音在星海彼端輕語：“現在，把燈油倒在羅盤的天樞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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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燈盞應聲翻轉，血油澆灌的刹那，整個祭天台開始量子化。墨九霄抱著機械嬰兒墜入星軌漩渦，看到三百個時空的墨家宗祠正在崩塌。每處廢墟都升起相同的青銅燈盞，曆代試煉者偷藏的私物在燈焰中重組為船帆。當他低頭看向懷中的嬰兒時，發現那金屬翼膜已將自己與它縫合——每根羽毛都是初代實驗室的神經索，每片翎管都流淌著蘇無音的血。
    “這便是你的船票。”守閣長老的聲音從星塵中傳來。墨九霄猛然抬頭，看見老人的虛影正在燈焰中焚燒，他的脊椎骨節正化作航道上的星標：“記住，天工府要的不是完美偃師……”
    爆炸的強光吞沒了後半句話。當墨九霄再度恢複視覺時，懷中的機械嬰兒已與羅盤融為一體，焦尾琴弦在盤麵交織成嶄新的星圖。那些曾被初代抹殺的溫柔歲月，此刻正在殄文間流淌成河，而河底沉睡著三百具未完成的青銅棺槨。
    他伸手輕觸棺槨表麵的刻痕，冰涼的金屬突然滲出鮮血。蘇無音最後的全息影像在血泊中浮現，她的手指穿透量子投影，在墨九霄眉心刻下帶血的星軌：“該啟程了，擺渡人。”
    星塵風暴在羅盤中央成型，墨九霄踏著守閣長老的脊椎星標躍入漩渦。在他身後，初代實驗室的警報聲與星墟文明的尖嘯交織成挽歌，而懷中的機械嬰兒正將翼膜舒展為船帆。當第一縷星光照亮航道時，他聽見三百個時空的蘇無音在同時撥弦，琴音震碎了最後塊殄文枷鎖。
    血油燃盡的青銅燈盞墜入虛空，在絕對黑暗中劃出螢火蟲般的軌跡。那光斑閃爍的節奏，恰似少年時蘇無音教他的第一支機關舞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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