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九霄的靴底陷入東海灘塗的淤泥時，第六波潮水正裹著鹹腥氣撲向堤岸。共生體皮膚下的熒光脈絡突然暴起，將三丈外的漁家少女拽離裂開的地縫——這是今日第七次預警，比潮汛司的銅鍾快了整整半刻。
    “將軍！星落灣的定海鐵柱斷了！”副將的機械喉結噴出帶鐵鏽味的蒸汽。墨九霄轉身的刹那，天穹傳來帛布撕裂的銳響，十二道幽藍火線刺破積雨雲，墜向東海最深的歸墟海溝。
    第一塊隕鐵砸穿海麵時，墨九霄的共生體神經索突然痙攣。他單膝跪地，看著掌心滲出的星塵溶液在砂礫上蝕刻出詭異紋路——那是三日前從血詔書上拓印的殘譜，此刻竟與隕鐵墜落軌跡完全重合。
    “全城撤離！”他的吼聲被第二波隕鐵雨的轟鳴吞沒。重達千鈞的天外玄鐵撞碎防波堤，沸騰的海水裹著青銅碎屑衝上街道。墨九霄躍上磁石屏障頂端，琉璃瞳孔在強光中裂成複眼結構——每塊隕鐵表麵都浮動著鸞鳥銜月紋，與蘇無音琴箱暗格的密碼輪盤如出一轍。
    海底傳來齒輪咬合的悶響。墨九霄的共生體突然反向操控身軀，將他拖向正在塌陷的碼頭。當第九塊隕鐵貫穿海床時，方圓百裏的海水突然倒懸成瀑，露出深藏萬年的青銅基座。那些布滿藤壺的金屬表麵，三百條休眠的機關鎖鏈正在蘇醒，鏈環表麵的隕擊坑與今日墜落的玄鐵完美契合。
    “滋啦——”
    蘇無音的白玉琴在三百步外炸響變徵音。墨九霄轉頭看見她立在危簷之上，斷弦的琴箱噴湧星塵溶液，在暴雨中凝成音波護盾。當她的機械右手小指被反噬力碳化時，海底青銅基座突然升起九重齒輪，托著覆滿珊瑚屍骸的飛島刺破海麵。
    “那是…初代的……”墨九霄的共生體神經索突然刺入隕鐵殘片。二十年前的記憶在劇痛中複蘇：姬無月抱著他跪在墨家禁地，祭壇中央懸浮的飛島微雕正散發著與此刻相同的青銅冷光。
    飛島底部的珊瑚屍骸簌簌剝落，露出刻滿星軌符文的裝甲。當第一道防護罩光暈蕩開時，最近的隕鐵殘片突然懸浮而起，精準嵌入島體缺口。墨九霄的琉璃瞳滲出生物熒光，看清那些符文的真容——每個銜月鸞鳥的羽尖，都指向他懷中拓印的血詔殘譜。
    墨九霄的共生體神經索在暴雨中狂舞，每一根觸及飛島裝甲的神經末梢都在灼燒。他看見珊瑚屍骸剝落後的青銅表麵浮現出星塵溶液刻痕——那些流淌的幽藍液體正沿著鸞鳥紋路匯聚，凝成三百年前的初代偃師徽記。
    “蘇無音！七弦位！”他嘶吼著劈開迎麵砸來的海潮。白玉琴的殘響穿透雨幕，斷弦在空中織成音波網，暫時抵住飛島噴湧的能量亂流。墨九霄的機械左臂突然反向扭曲，共生體強行操控他撕開胸前護甲，星塵血液噴濺在最近的隕鐵殘片上。
    血液與隕鐵接觸的刹那，海底傳來九聲青銅編鍾的轟鳴。飛島底部的裝甲突然裂開三百個炮口，每個炮口都探出刻滿符文的青銅管——那分明是放大百倍的機關琴共鳴腔。當第一道音波炮擊碎磁石屏障時，墨九霄終於看清真相：整座飛島就是件巨型樂器，而隕鐵雨是喚醒它的琴槌。
    “將軍！星落灣陸沉了！”副將的機械喉管噴出帶血的蒸汽。墨九霄轉頭望去，十二城中最古老的港口正在塌陷，海水倒灌形成的漩渦裏，無數青銅齒輪浮出水麵。他的共生體突然暴起，神經索刺入正在解體的碼頭地脈，在劇痛中讀取到更恐怖的畫麵——海底沉睡的不僅是飛島，還有連綿百裏的機關城遺跡。
    蘇無音的白玉琴突然砸落在他腳邊。琴箱暗格自動彈開，三根染血的琴弦懸浮而起，在空中拚合成殘缺的星軌圖譜。當圖譜投影在飛島裝甲時，那些鸞鳥紋路的瞳孔位置突然睜開三百隻機械複眼。
    “滋啦——”
    複眼射出的激光束犁過海岸線，將撤離的百姓與追兵一同氣化。墨九霄的琉璃瞳孔裂出血紋，流火竅的液態金屬不受控地從肘關節噴湧。他本能地揮臂格擋，銀色流體卻在觸及激光的瞬間凝成鏡麵，將死亡光束折射向飛島本體。
    裝甲熔化的刺鼻氣味混著海腥味灌入鼻腔。墨九霄借著反衝力躍上最近的隕鐵殘峰，發現被折射擊中的部位暴露出內部結構——齒輪咬合的天工坊間，三百具身披星塵長袍的偃師人偶正在調試某種儀器，它們的機械右手小指都缺失了第一節指骨。
    “天工遺音……”蘇無音的聲音混著電磁雜音傳來。她的機械右臂插入潮濕的沙灘，星塵溶液順著地脈裂隙流向飛島。當溶液觸及人偶腳下的青銅管道時，整座飛島突然響起《碎玉聽風》的第七變奏。
    音波具象成青色鸞鳥，撞向飛島核心區。墨九霄在強光中看見防護罩裂開縫隙，想也沒想便將流火竅的能量盡數灌注雙腿。液態金屬在足底凝成攻城錐，借著音波衝擊的餘勢撞進飛島內部。
    腐鏽的金屬氣息撲麵而來。墨九霄踉蹌著站定時，發現置身於環形回廊中央。牆壁上鑲嵌的星塵燈盞突然亮起，照亮了鐫刻在青銅壁麵的血詔殘篇——那些用初代病毒蝕刻的文字，正與他懷中拓本產生共鳴。
    “滋……驗證通過……”機械合成的古語從頭頂傳來。回廊地板突然塌陷，墨九霄墜入下層艙室時，共生體神經索自動纏住橫梁。他懸在半空，看著下方沸騰的星塵溶液池裏浮起九具冰棺，每具棺槨表麵都烙著墨家禁地的鸞鳥紋。
    當第一具冰棺開啟時，墨九霄的血液幾乎凝固——躺在星塵溶液中的，是二十年前被他親手埋葬的墨家大長老。老人胸口的貫穿傷仍在滲出溶液，後頸處嶄新的九竅圖騰卻閃爍著初代認證碼的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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